忠心也表了,海口也誇了,然而簡珩還是一臉不看好她的樣子。
且怎麼也不肯解釋「沒切什麼」。
玲瓏特別受傷,想來自己已經丑到令簡珩改正她的心情都沒有。
沖喜新娘與明媒正娶的妻子略有區別。
說不是正妻吧又是正兒八經拜堂的,說正妻吧又差了好多,關鍵還得看男子成年後的意願。
倘若覺得尚可,便會再娶一遍,屆時新娘的名字也被列入族譜。
反之,便可上書改妻為妾,或者休掉,手續簡單易操作,不像休正妻那麼麻煩。
不過聽說可以得到一筆贍養費。玲瓏急忙搖了搖頭,趕走這種恬不知恥的想法,簡府可不欠她半文錢。
她將早晨收集的六種香花露水煮沸,熟練的烹製楓露茶,這茶不光簡珩喜歡,夫人也特別鍾愛。
端着杯盞走進內室,就見簡銘趴在炕上玩,圓滾滾拇指大的珍珠被他當成了彈珠。
簡銘是簡珩的弟弟,今年六歲。
看見親切可人的玲瓏,他烏黑的圓眼睛立刻放光,喊道,「阿瓏姐姐。」
玲瓏捏了捏他的肉臉。
簡夫人笑着邀玲瓏坐下,說了會話,簡銘一個勁纏着玲瓏。
看在眼裏,笑在心裏,簡夫人覺得玲瓏很會帶孩子,再過幾年就讓她與珩兒圓房,早點抱孫子。
就見紅綾姐姐捧着一束新摘的鮮花款款而入,一頭/插/花一頭對夫人道,「羅姑娘在外面求見。」
簡夫人臉上的笑慢慢冷下,「又不是來看我的,何必假惺惺,反正珩兒不在我屋裏。」
這話說的有些尖銳。玲瓏低着頭,很認真的陪簡銘玩彈珠。
到底礙着長輩之間的情面,簡夫人還是召見了羅棲,不咸不淡的聊了兩句,末了,不出玲瓏所料,吩咐道,「玲瓏,陪棲丫頭去吧,少爺愛喝楓露茶。」
也就是讓她打着烹茶的幌子去做討嫌鬼咯。
玲瓏欲哭無淚,又礙於夫人的威嚴,只得點頭。
簡銘立刻上前摟住玲瓏細長的脖頸,「阿瓏姐姐陪我玩。」
玲瓏看着簡夫人,簡夫人點點頭,她立刻笑道,「好,我們一起去大少爺那裏。」
兩個姑娘一前一後出了夫人的屋子。
走至簡珩院子的花園,羅棲的腳步才稍稍放慢,「有勞薛姑娘。」
「不必客氣,反正我是閒人。」她還能說啥,反正夫人和簡珩又不是第一天利用她。
殊不知羅棲心裏已是千迴百轉,有的人生來就是為了做對手的。
為何偏偏是自己與她?
腮邊一模一樣的紅痣,奇特的百毒不侵體質。
唯一想不明白的便是自己為何嗅不出毒物的味道。
心裏多少有些隔應,卻也不會特別將玲瓏放在心上,畢竟這個寄人籬下的女孩對誰也產生不了威脅。
羅棲用眼角打量了下尤不自知的薛玲瓏,暗暗驚詫。
玲瓏根本不知這些年自己身上的變化。
簡珩雖然說話刻薄,卻有意無意從小事中給她灌輸為人處世的道理,不知不覺耳濡目染的玲瓏,氣度自然比尋常人出色,卻從未掩蓋她天生的超然灑脫,兩者結合竟形成了另一種獨特的氣韻。
於紅塵中始終堅持本心。羅棲腦中竟迸出了這麼一句極高的評價。
只有秦如眉那樣的傻子才會覺得薛玲瓏是個傻大姐。
光憑堪破事物本質這點,就可看出羅棲的聰穎天資,也不枉簡珩對她另眼相待。
跨過拱月門就見簡珩坐在院子裏下棋,自己跟自己對弈。
小廝竹清立在旁邊回話。
剛剛沐浴過的及腰長發還有點濕潤,隨意披在身後,簡珩的身量已經比玲瓏高半個頭,就是瘦了點。
遠遠看着,這身姿這氣度,非但沒長歪,還比小時候更好看,薛玲瓏有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幸虧您上次出面,否則真不知趙國世子還要鬧到什麼時候。」竹清也與有榮焉。
為了擎蒼書院的一個名額,趙國世子跪在雁安渡口,腦袋都磕腫了,引起不小的輿?論風波。
誰知簡珩走過去,撒了把琉璃珠,抽劍一一剁碎。
趙國世子木愣住。
趙國使者也安靜下來。
不需分說,眾人也猜出這位神仙似的小公子是誰,雁安簡珩。
簡珩指着滿地碎琉璃碴,溫和道,「打擾了,請繼續。」
繼續個毛啊!
人家磕頭磕好好的,你過來弄一地碎碴,存心要戳死我!
趙國世子狼狽的爬起來。
「你呀,也就只會看表面。」簡珩目不斜視,說話的同時絲毫不影響他腦中排列有序的棋局。
竹清納悶的撓撓頭,「難道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所以讓你多跟展令學習,你還偏不。」簡珩抄着兩隻手,思忖下一步走哪路比較好。
想到了,他嘴角上揚,落下一子,心情爽了,這才解釋,「趙國世子趙琦,非常聰明,就是野心有點大。」
那樣還叫聰明?竹清驚訝的合不攏嘴。
簡珩點點頭,「只不過比我笨一些。」
世子這個頭銜對趙琦而言聊勝於無,在趙國,稍微有點底蘊的家族皆看不上他。
唯一的出路便是進入擎蒼書院。但趙國國君又怎會給他這種機會。
他便鋌而走險,裝瘋賣傻,卸下趙國國君最後的心理防線,更趁機引起簡珩反感。
要知道被簡珩反感,那也是博取關注度的方式。
從前那些只會溜須拍馬的人士不禁扼腕,我怎麼就沒想到。不過此類想法很快就被否定,輕易不得嘗試,除非你有能力直面簡珩接下來的挫磨。
想必趙琦有了充足的自信。
而簡珩給他這個機會,因為趙琦身上有他想要的東西。
若是把這些彎彎繞繞說給阿瓏聽,她定會捂着腦袋嚷嚷,「繞暈了,繞暈了!」,想到此,簡珩不由得失笑。
冷不防就對上了那雙容易「繞暈」的明眸,活潑而多情,卻是沒心沒肺的阿瓏。
「想什麼呢?」她張開五指在他臉前晃晃,卻被他一把捏住。
餘光瞥見羅棲,簡珩不着痕跡的鬆開玲瓏,一本正經道,「棲妹妹。」
羅棲點點頭,也不避諱薛玲瓏,「安北晶礦本就以羅氏為主,你扶植墨家,置我於何地?」
礦主易位,做為羅氏族長的父親肯定舉步維艱,剛得知這個消息羅棲腦子嗡嗡的,簡直不敢相信。
為何不信?
因簡珩對她的勢在必得,還是因自恃簡珩對她的迷戀?
有氣魄!玲瓏在心裏給羅棲豎起拇指,也只有她敢氣勢洶洶的找簡珩說道理。
全然忘了時常與簡珩打打鬧鬧的自己。
不過這不是看熱鬧的時候,眼看那兩人就要起爭執。
連續栽過幾次跟頭的玲瓏已經有了一套躲避危險的策略,抱起簡銘,「竹清,把那套藍釉冰裂紋的茶具拿出來,上回我就沒找到。」
說完一溜煙不見了。
火紅的石榴樹下,簡珩目光深凝,從容不迫。
羅棲卻是一副馬上就要哭出來的表情。
「簡珩,你當真真心娶我?」她也有她的驕傲,儘管為了這個少年一再的退讓。
「勢在必得!你大可拒絕,如果你心裏想。」他唇角微翹,飄逸的廣袖猶如兩面旗幟烈烈飛揚。
這一瞬,羅棲感覺快要不能呼吸。
若心裏想,當初便不會主動招惹他。
此刻,她才意識到簡珩是個多麼危險霸道的人。
本就清冷的小臉又白了幾分,驕傲與倔強無不讓羅棲心痛,眼眸忽然一酸,兩行淚就順流而下。
簡珩微微心軟,上前執起她柔弱無骨的小手,放在手心,輕輕拍了拍,「別犯傻,若是因家族利益與自己未來的夫君為敵,將是你此生最後悔的決定。」
「那薛玲瓏呢,你準備怎麼安置她?」女人到底是女人,家國利益面前終究還是逃不開這些瑣碎。
簡珩收回雙手,理了理衣袖,朗聲道,「她,我也要。」
「你還真是貪心。」羅棲冷笑。
「或許吧,不過我覺得像我這樣的男人一生只要兩個女人,並不算過分。」簡珩邊走邊道。
羅棲低頭不語。
就當簡珩以為她可能要掉頭離開時,她竟默默的移步走來,想來是接受了。
這丫頭除了冷傲了點還是蠻不錯的,嗯,心眼也有點多,只要別欺負阿瓏便好。簡珩抄着手步入內室,就看見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玲瓏蜷腿跪在案前分茶,六歲的簡銘好奇的趴在她背上,時而撓撓她耳珠上不斷搖晃的珍珠。
竹清則在旁邊不時搭把手,仔細聽玲瓏講解。
不過玲瓏卻不認為自己看到什麼好的畫面。
羅棲的臉色陰沉的幾乎能滴出水,簡珩看上去……呃,看不透。
沒錯,青梅竹馬長這麼大,玲瓏從沒覺得自己看透過簡珩。
就覺得他是個外熱內冷的人,笑容可以很和煦,想法卻通常很冷酷。
玲瓏硬着頭皮道,「哈哈,這是廚房新做的糕點,快過來嘗嘗。」
吃點東西壓壓火,棲妹妹,我真不是故意在這裏礙事,夫人不給我走啊,你別這樣看着我。她額頭冒出一滴冷汗。
羅棲似乎已經整理好情緒,旋即來到對面而坐,笑着接過玲瓏遞來的茶,忽然道,「有勞妹妹。」
簡珩目光一凜。
「不勞不勞,欸,妹妹?」玲瓏以為自己聽錯了。
如果沒記錯的話自己比羅棲大兩歲,不是應該喊姐姐嗎?
無視怫然不悅的簡珩,羅棲繼續道,「妹妹還沒適應自己的身份。」
我是妻,她是妾,其樂融融,不就是你想看到的景象嗎?我可以忍,那麼薛玲瓏會不會忍?羅棲斜眼看向寒眸冷霜的簡珩。
原來有人還不知道自己做妾這件事?羅棲只覺得既惶恐又興奮。
「難道你忘了我比你大,叫我姐姐才對。」玲瓏眨了眨眼糾正。
「尊者為長,我就是你姐姐,你說對嗎,簡珩?」羅棲問。
玲瓏轉瞳探向簡珩,好奇道,「搞什麼啊,你來告訴她,我是不是比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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