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高空,冷冽的寒風不斷吹來,即使格洛尼的身體也不能長久地駐留,他收攏蝠翼緩緩下降,直到接觸灰暗密林,過度消耗的黑暗源泉才再度噴薄而出。
格洛尼輕盈行走在被月光銀霜遍染,仿佛遼闊無邊的林海上,夜風吹來,天穹的星光落在銀亮的海面,波瀾起伏,無數細碎的珍珠閃耀溫潤的光芒,茂密的樹冠隨風擺盪,發出清脆悠揚的聲音,好像在唱着一首古老的催眠曲。格洛尼閉上眼睛,想起了過去的歲月,在義無反顧跨進黑暗之門前,他曾經也聽過如此動人的旋律,青蔥少年時徜徉漫步古老的森林裏,側耳聽到的夜籟。
眼角落下陌生的眼淚,格洛尼輕輕拭去,再次睜開眼睛後,他又恢復為灰暗密林的黑暗領主。確認方向後,振動別後的蝠翼,格洛尼向格羅拉子爵領飛去。
蒼白虛弱和猩紅恐懼的靈光,仿佛高舉的火炬,吸引在夜幕的荒原遊蕩的黑暗生物。一頭背部被火焰燒傷的黑豹注視着在它頭頂飛過的格洛尼,身體瞬間繃緊,仿佛一支離開弓弦的利箭,追隨着他的軌跡。
夜晚的格羅拉領,同樣陷入黑暗中,除了奧洛爾子爵的城堡庭院點燃的篝火,也只有村子和莊園的巡夜人舉起火把的些許光亮顯示出這裏確實比薩曼森男爵領更富饒和秩序。
按照記憶中的方位,坐落在馬蹄河岸邊的岩石村是格洛尼的目標,藉助陰影和黑暗的掩護,他收攏蝠翼變化成無袖斗篷,輕飄飄地落在小橋上。望着秋季枯水期到來而乾涸,露出鋪滿白色細沙的河床,他搖了搖頭。亞文給他的記憶,枯水期來地越來越早,這不是好事。
聳立在橋頭的是兩座互相對望的雄鹿石雕,叉狀枝椏的鹿角是石匠技藝最有力的證明,格洛尼知道自己找對目的地,伸手召來一團迷霧纏繞在身上,從容地邁入岩石村。一個中年巡夜人在格洛尼身邊經過,根本沒有發現,捏在他左手的繩索拴住的山犬突然抽動鼻子,突然發現什麼,呲牙咧嘴地準備吠叫。
格洛尼察覺到這頭忠於職守的守夜犬的舉動,籠罩在頭部的迷霧漸漸淡去,他睜開眼睛瞪視,釋放出些許黑暗氣息。惶恐的山犬立即嚇地立即趴下,它坐在地上再也不肯起身,任由守夜人怎麼拉扯都不動,直到格洛尼離開進入村子,山犬才恢復正常,只是神態萎靡困頓,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守夜人慢慢地也意識到有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可是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他也不清楚,只是伸出粗糙的手,一遍遍撫摸安慰着跟隨自己多年的山犬,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沒過多久,山犬驅除格洛尼釋放出黑暗氣息的影響恢復正常,不過出現在村子外面的黑豹,那雙灰綠色的眼睛激起它的怒意。守夜人過去的記憶隨之甦醒,他們曾經為了取得它的皮毛,向奧洛爾·格羅拉子爵繳稅,而獵殺這頭山林中的精靈。沒有成功的結果是徹底激怒它,殘殺了村子十二頭耕牛,導致很多家庭不能完成夏役和份地的翻耕而忍飢挨餓,甚至有些人不得不選擇逃亡,成為流民。守夜人高舉火把用力揮舞,希望火焰對它造成的傷害能讓這頭惡獸停止腳步。
灰綠色的眼睛閃過一抹復仇的冷光,黑豹悄聲無息地退卻,藉助未收割的莊稼的掩護,閉上眼睛,仿佛一座心腸冰冷的石雕,靜靜地等待着。
格洛尼走在村子唯一一條碎石鋪平的直道上,寬敞地可以容許四輛馬車並行的大路兩側是村民的居所,門口挖出深邃的水溝,互相連在一起,通往村子外面的馬蹄河。淤泥和石塊混合後壘築的泥牆結實耐用,蘆葦杆編扎的一片片茅草堆疊成屋頂,上面用重石壓住,不被夏季狂風暴雨吹走。
『格羅拉領的岩石村比薩曼森的木桶村、長靴村好多了,可是依舊比不上我的小石潭。』
格洛尼眼睛在道路兩側民居門口懸掛的招牌上巡視,看見有三家彼此相鄰的民居門口掛着鐵錘的符號,仔細辨認後,也沒有發現細小的差異。
『幸好,只是三戶工匠,希望能有好的收穫。』按照直覺的指引,格洛尼來到中間那戶民居,伸出右手在門口縫隙輕輕划過,釋放了一個法術,妖精的手指。
房門毫無聲息地打開,格洛尼還沒有走進去,就聞到濃烈的汗水味道,那是辛勤的勞動,沉重的生活負擔,長年累月積攢的疲勞以及生命步入黃昏後慢慢枯萎的絕望,混合在一起的腐爛氣息。
『這些一技之長的工匠年輕時被格羅拉子爵拼命地壓榨出血汗的果實,等到體力衰減、力氣不足後,又丟棄在這裏自生自滅。太好了,他們的技藝應該很嫻熟。』格洛尼毫不在意地走進民居里,只有一個老人躺在冰冷的石條堆砌的簡易行軍床,上面鋪着厚厚的枯黃乾草。
『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格洛尼的左手食指伸出猩紅毒刺似的指甲,刺入老石匠的額頭眉心部位,把他掌握的粗淺雕刻技巧,不問自取全部拿走。老人有些痛苦地皺眉,好像在噩夢中受折磨。
從老人身上取走石匠技藝的記憶碎片,格洛尼立即離開這間暮氣沉沉仿佛陰暗墓穴的民居。隨後,用同樣的方法,從另外兩個老工匠學會了泥塑、選材的知識。
夜晚剛剛開始,距離明天晨曦的曙光還有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他決定到奧洛爾·格羅拉的城堡逛逛,對於這位子爵的戰備進度,格洛尼並不在意,不過他很好奇傳承七代人的子爵家族的底蘊,究竟會有多少驚喜在等待他。
格洛尼靜悄悄地離開岩石村,唯一察覺到的只有村外閉目等候的黑豹,它離開藏身處,矯健的身體慢慢加速奔跑,它從灰暗密林邊緣地帶放棄夜晚的打獵,追隨着偉岸的身影,儘管飢腸轆轆,卻不想放棄。
在格羅拉城堡守夜的衛兵比薩曼森男爵的瑟冷斯城堡多,而且忠於職守沒有躲在避風的角落打瞌睡,偶爾有換崗的衛兵聚集在庭院的篝火堆周圍烤火取暖,小聲地說着閒話,不時發出壓低聲音的笑聲,一壺燙過的溫熱麥酒,幾片架在火堆上烘烤地焦香四溢的黑麵包片,夾着咸香的醃肥肉,能把平日很少吃到肉食的衛兵饞地口水都噴出來。吝嗇的格羅拉子爵就是用這個小花招,讓城堡衛兵們心甘情願地履行守夜的任務。
駕馭着一團潮濕的霧氣,格洛尼在城堡高塔落腳,把這裏當成自己的小石潭瀑布的家,仿佛主人似的在城堡里散步。當他來到城門守護崗樓時,突然察覺到一股危險氣息,打開黑暗視野,熊熊燃燒的人形火炬釋放出危險的血紅色光芒。
『騎士,而且是越過界限,進入生命巔峰期的武者。』格洛尼並不在乎人類騎士,只是這種巔峰時期,體力並未衰退的武者一旦展開對決,就不能輕視。『我只是來打探、觀察敵情,並不是來打架、決鬥,彬彬有禮地不告而別,才是現在應該做的。』
當他轉身離開時,一把利劍猛烈地揮砍而至,顯然這位偷襲者並不是正統派的古板騎士,像『獵人』塞西一樣擁有獨特的信念。
『再也不能把後背曝露給對手。』格洛尼的左拳穿過右手肘,把偷襲的一劍拍走,借力趁機離開騎士的攻擊範圍。
重組攻勢的騎士沉默地繼續邁出箭步,闊劍由下往上斜揮,無可躲避的格洛尼的斗篷裂開變成蝠翼,卷着左手瞬間鋼鐵化,擋住騎士的攻擊。
「該死,非人的黑暗者。」闊劍騎士暗罵一聲,及時收劍,展開半圓步,藉助重劍的慣性,加速旋轉身體,急速呼吸,粗壯的右手轟出三段滲透勁。
格洛尼驚訝地看見人形火炬燃燒的火焰陡然高漲,隨後一團熾烈的火焰穿透盾牌的蝠翼,打擊在左手臂上。
「咯!咯!咯!」比鋼鐵還硬的臂骨斷裂骨折,格洛尼忍着痛苦,借力飛上半空。
「不錯,非常不錯,區區人類,竟能傷害我的身體。」黑暗中的舞者沒有後悔不帶權杖出來,他對闊劍騎士剛才施展的非凡技巧格外在意。
『這也是騎士技,能繞過防護,傷害我的身體,而且我能感覺到裏面蘊含着某種至理,關於喚醒身體深層次潛力的技巧。我已經掌握其中幾分奧秘,再來幾次,或許可以破解它。』
受了一點輕傷的格洛尼沒有如闊劍騎士猜想的那樣狼狽不堪地逃竄,而是落在城堡的前面庭院,伸出右手勾了勾食指。
被剛才的對決發出的聲音驚醒的衛兵們紛紛握緊武器包圍着格洛尼,闊劍騎士立即大喊:「別靠近它。」
晚了!
騎士的提醒有些遲,格洛尼展開蝠翼,邊緣部位仿佛鋒利的刀刃,原地螺旋轉身,用的正是剛才闊劍騎士的半圓步,四個睡眼惺忪的衛兵感受到強烈的死亡氣息,立即後撤步退避,可是他們的喉嚨卻被刀鋒掠過,痛苦的潮水席捲全身,勇氣和體力隨着潮水般噴涌而出的鮮血迅速消失。
「不!」憤怒的闊劍騎士從崗樓里一躍而下,落地的瞬間向前側翻卸力。
格洛尼伸出完好的右手,上面浮現出細密的鱗片,緊緊握拳,再度張開,所有手指都彈出猩紅色的指甲。
闊劍騎士的喉嚨發出獅子般的咆哮,他的身體皮膚迅速浮現出危險的赤紅色,臉部顴骨左右兩側出現閃電的曲折紋路,就像戴了一具獠牙頭盔。
格洛尼的臉上露出驚喜,『十二試煉的黃金獅子,真是意外的收穫。』
騎士雙手握劍,高舉過頭,向格洛尼疾沖,眼看就要蓄足力道揮砍而下,黑暗中的舞者不退反進,雙腳正反運用半圓步,身體切入騎士的手臂半徑區域,右手抓向他的脖子。
「等着你,踏入陷阱。」闊劍落在地上,騎士雙拳轟落,又是滲透勁,隔着鋼鐵蝠翼轟在格洛尼的雙肩。
「咯嘞!咯嘞!」
格洛尼的肩膀脫臼,顯然一段滲透勁無法擊碎他的骨頭。
「愚人,故意讓你打中,是為了學會你的技巧。」體內黑暗源泉再度噴涌而出,格洛尼肩膀的肌肉用力拉伸,立即將臂骨推回原位。
「怨靈血爆!」格洛尼的右手貼着闊劍騎士的胸膛正中,放出夾帶負能量的滲透勁。
「嘶嘞!」痛徹心肺的騎士跪倒在格洛尼的面前,他的背部冒出數十個漆黑的血點,翻湧的淤血衝出喉嚨,他強行咽下,嘴角露出一絲血跡。
「愚蠢的人!」格洛尼踩着闊劍騎士的肩膀飛上天,振動蝠翼向灰暗密林方向而去,一路上發出得意和猖狂的笑聲。
被格洛尼踩在腳下,身體趴在血跡斑斑的地面的騎士,內心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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