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大地為棋盤,名山大川經緯交錯,九州是必爭的腹地,八荒六合為邊角,以福地洞天為棋子的弈手,除了道門碧游真君與玉虛真人,還有一位提前佈置閒棋冷子的北斗真君。至於那位拱手垂裳,御座上的君王則在天穹俯視大地,總攬全局,無論棋手誰勝誰負,祂都是最後的贏家。
域外降臨的妖王也有執棋落子的資格,只是互不統屬各立山頭,甚至因過往歲月彼此攻殲而隱隱對立。當然它們並非愚不可及的蠢物,在遠離永淪深淵的異域位面,放眼望去舉世皆敵,如果不攜手共同進退,互相守望相助,只會落得逐個擊破的下場,畢竟唇寒齒亡的事例比比皆是。
此時正值中原王朝末期,大一統帝國已日暮途窮,日益壯大的文官集團將皇權架空,束之高閣,諸州府門閥家族隱隱割據自立,帝都的皇令不出京城,所有人都知道亂世即將到來,只是尚未掀開序幕,欠缺一個契機。
內有蓮葉裙甲,外面罩了一件淺藍道袍的金猴自從離開崑崙山地界,便在九州大地隨意晃蕩,他生來就是擁有大地之血的半神,尋常變成人身的法術可謂手到擒來,無師自通幻化為面色焦黃的弱冠青年,身材略有些瘦弱,眉目之間卻有幾分英氣。
自踏入塵世以來,起先裝聾作啞,不過幾日就學會聽人話、說人語,將雲水道袍收起,換上順手牽來的粗布短衫,隱去不凡的身份,收斂鋒芒畢露的氣息,和光同塵,隨遇而安,仿佛一滴草尖的晨露融入奔騰不休的河流。
他在客棧廚房從洗菜的雜役干起,腿腳勤快,雙手麻利,很快升為跑腿的店小二,由於記性過人,許多熟客的口味、坐席位置都一清二楚,很快又升為跑堂的夥計。
沒過幾天,看見客棧門前過往的高頭大馬俊逸不凡,就棄職去車馬行伺弄拉車的駑馬,切草、挑水、拌食、餵馬,說來也怪,有他坐鎮,便是因水土不服犯瘟的病馬也安然無恙,很快恢復精神。
車馬行兼有官道驛站之間傳遞信件的事務,他騎馬送過文書,總覺得速度太慢,還不如自己雙腿來的快,時常在四野無人的地界,翻身下馬,徒步與坐騎比試腳力。
人生三苦,撐船、打鐵、磨豆腐。這頭入世的猴兒都幹過,天賦異稟不覺苦,水火相濟陰陽生,無意之間竟被他領悟太極的精義,從此登堂入室,奠定長生不朽的道基。
自入世以來,寒暑春秋,轉眼就是三載,恍惚之間,兗州岱山在望。猴兒脫去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衫,換上淺藍色雲水道袍,搓去腿腳的老泥,穿上雙餌麻鞋,打算登山尋幽探微,一覽勝景。
舉步踏上石階,走了里許,猴兒瞧見一座涼亭,綠蔭覆頂,格外清涼幽靜,幾個下山的挑夫在此歇腳,喝着口味寡淡的酒水,一人一句唱着:「觀棋爛柯,伐木丁丁,登崖過嶺,沽酒賣薪。」
如此翻來覆去,越發興濃,不知意味究竟,卻讓他忍不住駐足,雙腳生根,側耳傾聽,心想:『好快活的山人,塵世里追名逐利的凡夫俗子與之比較,不可同日而語。』品味片刻,反覆默誦,覺着口齒生香,便繼續前行。
越往上走,山勢漸漸陡峭,至虎嘴崖,有一株百年蒼松傲立巨岩,枝幹虬勁,經歷風霜洗鍊,遠遠望去,只是一眼,蓬勃生機就撲面而來。猴兒瞧見樹上結着碩大的松果,有些饞嘴,便上前攀援而上,伸手摘取。
不料,有一位粉雕玉琢,丫角雙鬟,雙六年華的豆蔻少女從崖角轉出,甩射銅錢鏢,將他手背打了一記,松塔脫手落地,蹦躂幾下,滾進地縫裏,蹤跡全無。
「小賊,膽敢偷我家的松果,你賠,你賠。」面上露出幾分怒意,顯然不是說笑。
『這暗器有古怪,以我銅皮鐵骨的身軀,怎會吃痛,忍不住鬆手。』猴兒本性不壞,又在塵世打滾幾年,拿得起放地下,便揉搓幾下手背,淤腫頓消,上前拱手見禮。
「這位姑娘,敢問此樹可是你家的私產?」語氣平和,態度恭敬,顯得誠意十足。
「我若說是,又怎麼啲?若說不是,你待如何?」少女瞧那小賊渾然無事,心裏有些驚疑,伸出右手在袖子裏掏摸片刻,捏住三枚銅錢,隨即雙手叉腰,趾高氣揚的詰問。
「世人常說,不問自取是為賊。此樹若是你家私產,我該受責罰,這枚暗器傷人的銅錢鏢便作罷了。如果不是,就是你蓄意傷人,我要代替你家大人,好好管教一番,免得你日後鑄成大錯,就悔之晚矣。」猴兒起身,英氣頓時勃發,鋒芒畢露,顯然也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物。
「你不過是一個可惡的小賊,怎敢責問我。好教你知道,前年雷擊虎嘴崖,碎石如粉,此樹傾折倒地,枝葉枯黃,是我師父採集山川地氣,培土接續生機。一飲一啄都是天定,滴水湧泉便是回報,此樹所結松果自然是我師父所有。再則我近日辟穀服氣,還不到火候,日常餌食全賴此樹。」少女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滿臉惱怒。
「誰知你說的是真是假?」猴兒話音剛落,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有些愕然,估料不到自己竟然會與人爭執起口角。
「好賊子,不知悔改,看鏢!」少女以獨特手法抖手甩出,三枚淺黃色的銅錢品字形電射而出。
『陽罡劍氣!靈韻自成!此人是道門劍修?不好,惹了小的,待會就要來個老的。罷罷罷,先吃個小虧,總是佔便宜的路數。』
不閃不避,猴兒胸膛被銅錢鏢打了三下,以他如今提起防備的身軀,依舊隱隱作痛,心想,『大意了,銅錢定非俗物,小看不得。』趁勢仰天倒在地上,動也不動。
「哎呀!」少女方才氣怒遮眼,含恨出手,她知曉自己有些不知輕重,若是普通的凡人,早就一命嗚呼,便開口急呼:「你這小賊,也是靈醒的人,怎麼不躲。」說完,從虎嘴崖跳下,快步走到此人面前。
伸出青蔥似的手指放在小賊的口鼻之間,沒有呼吸的動靜,「完了完了,他肯定是被我打死了。若是被師父知道,肯定要罰我閉門思過。」她急地仿佛熱鍋上的螞蟻,鼻尖冒汗,「乾脆,把這小賊扔到山崖下面。不行,師父明見萬里,即便身處青離山,也肯定知道這兒發生的事情。」
「對了!我有師父恩賜的天香斷續膏,起死人,肉白骨的靈藥。」又用手背摸了摸小賊的額頭,「還有些暖和,沒有失魂,定能救回來。」
少女雙手抓着小賊的衣領,「嘶啦」一聲,露出精瘦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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