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進去不久,便沏好茶奉到茶桌上,順帶令那老女傭搬來一張凳子,張行卻不肯坐。
「老爺散朝後便回來,從不在外耽擱。」婦人對韓健說道。
韓健微笑點頭,心說顧老頭還是個顧家的好男人,雖然顧的是外宅。
韓健拿起茶杯飲口茶,茶水很香,問道:「茗茶香濃,以前未飲過,不知是何茶?」
婦人一笑道:「官人倒是與我家老爺喜好相仿,我家老爺也喜歡飲此茶。這是普通的墨青。」
「墨青?」韓健皺皺眉,他嘗過的茶葉不在少數,這種茶他卻從未聽聞,還很「普通」?
「民婦家鄉的茶葉,不值一提……」婦人言罷便進屋裏,看樣子是準備晚餐去了。
這婦人給韓健的第一印象是謹慎,之後的印象就是有氣質,這氣質具體是什麼他也說不上來,不是大家閨秀也不是小家碧玉,帶着股神秘引人探索。韓健心想這應該是此女姿容一般,卻能留住顧唯潘的原因。
韓健這次過來主要目的是調查情況,一番交流他心中大概也有了了解,正尋思是否離開,便見之前進屋的小男孩,從屋裏出來然後在院子裏跑跑跳跳。
初時這男孩很怕生,但看韓健好像沒有惡意,便試着爬上鞦韆自己在那盪。然後婦人便出來喝了一聲:「小文,回去做功課。」
「哦。」男孩癟嘴應了一聲,又回房去。
婦人對韓健歉意一笑,似乎覺得自己的兒子出來玩打攪了客人。
「官人見諒。孩子小,不懂事。」
韓健笑道:「令公子倒是很活潑好動。」
婦人道:「民婦孩兒剛開蒙讀書,尚未收攏戲耍之心,因而常管束不住。」
此女子在外人前也絲毫不避諱對兒子的疼愛,直接以「孩兒」相稱。
韓健問道:「令公子開蒙,可是請了先生回來教授?」
婦人搖頭道:「在私塾讀書。」
說話間門口傳來敲門聲,婦人緊忙去開門,似乎熟悉那敲門聲。
韓健心說顧老頭堂堂大魏朝的次輔大臣也太摳門了,老來得子,兒子開蒙讀書請個先生回來才花幾個錢?
韓健正想着,門口傳來顧唯潘的聲音,似在訓斥:「……怎能隨便放人進來?」
緊接着是顧唯潘怒氣沖沖走進院子的身影,當看見是韓健,顧唯潘也略微驚訝了一下,此時韓健好整以暇把最後一口茶飲完,才悠然起身微笑相視。
「你為何在此?」顧唯潘怒瞪着韓健問道。
婦人見情勢有些不太對,又發現兒子在屋門前往外偷瞧,便趕緊去屋門趕男孩進門,她自己也進房去。
這時候一般婦人即便是正妻也難登台面,更何況沒有名分的外宅,婦人很識趣,知道男人說話時她在旁邊聽聽也有不守婦道之嫌。
韓健笑道:「咦?不是顧首席剛才讓我去找那野僧出細則?現在細則列好了,我尋思顧首席急着要,便親自過府來送,顧首席似乎不太歡迎哪。」
顧唯潘老臉憋得通紅,滿朝上下都知他在外養女人常年不歸家,引為笑談。顧唯潘儒學出身,重禮教,平日最忌諱的也是此事。因而即便是親朋好友也不敢在他面前提及,他更是從來不會邀請什麼人到這小院來。而今天居然是眼前這個年輕人破壞了這小院長久以來的寧靜,令他分外來氣。
顧唯潘心想:「莫非是崔明禮找這小子來誠心下我面子?」
韓健臉色好像察覺不到顧唯潘對他的厭惡,仍舊是一臉和善的笑容,令顧唯潘無計可施。顧唯潘也知道現在是有求於人,這要是一發作,可能連建塔的細則都拿不到手。韓健也把握准了他的心思,就是厚臉皮在顧唯潘面前笑。
伸手不打笑臉人。
「細則在何處?」顧唯潘忍着滿腔怒氣問道。
韓健也知道把這老頭逼得太急可能會引起**反應,便從懷裏取出一份折好的書折,遞給顧唯潘,顧唯潘拿細則在手,立刻翻看以求證真偽。
「顧首席,今日天色已晚,在下還要急着回府,不作叨擾。」韓健言下有告辭之意。
「不送。」顧唯潘道。
「不勞遠送,不過有件事臨別要提醒一下,顧首席莫忘了應承之事……時間上……自然不能久拖……」
顧唯潘先望了屋門一眼,見婦人沒在聽心下也放心了些許,但還是很不耐煩道:「老夫言而有信,明日散朝之後,自會做到。」
「哦,那我就放心了。」韓健拱手行禮作別,徑直出了院門口。
出了院門,韓健臉上笑容自然便淡了下去,在人面前裝笑令他很不痛快。一旁的張行道:「少公子,時候不早,是時候該回去了。」
「不急。」韓健道,「再跟我走一趟。」
張行躬身領命,也沒問去哪。等到了地方,他才知道來的是顧唯潘正宅府上,府門上掛着大大的「顧府」匾額。
顧唯潘的正宅地處在官衙府院聚集的寬街,府門氣派,高牆大院裏面至少六七進院子。韓健料想,顧唯潘不是那種追求物質享受之人,他留在那小院裏,一方面是對外面的女人有情,二來是對這個家沒什麼眷戀。
「少公子,這次……」張行也不明白為何韓健要在顧唯潘外宅和正宅之間兩邊跑,他只知道不能讓韓健再次冒昧去打攪人家。
「沒事,你一邊站着,我敲門。」韓健說着已經上去叩門。
這次應聲開門的不是宅子裏的女主人,也不是顧家小姐顧欣兒,而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僕人。老僕人打量了一下錦衣華服的韓健,一愣道:「公子……」
「在下來尋顧小姐,有事相談。」韓健拱手道。
「小姐?」老僕人一想,平日裏自家小姐都在上清宮裏修習,難得回洛陽城一趟,估計是一些狂蜂浪蝶藉機會來攀親近。
「我家小姐在外,尚未回來。公子請回吧。」老僕人說着便要關門趕客。
韓健當下有些惱火,從這一點他就能看出顧老頭正宅和外宅的區別。
一個是清幽雅致沒什麼規矩的小院,回到家可以清清靜靜跟夫人兒子說說笑笑,甚至在院子裏擺弄盆栽喝喝茶水。而正宅這面卻是規矩嚴謹,府里下人眾多還不夠他操心的。
韓健正準備硬闖,忽聽門裏一個女子聲音道:「林伯,外面何人?」
說着話,聲音也在往門口靠近。韓健一聽便知是顧欣兒。
「哦,沒事。只是個問路的……」
說着那老僕人便要關門,韓健一挺劍將門跟頂住,喝道:「誰是問路的?」
顧欣兒走到門口,見是韓健,臉上欣然一笑道:「殿下?」
那老僕人臉上一愣,似乎感覺到對方來頭不簡單,而且還真認識他們家小姐。
「林伯,你先去做你的事,我跟客人有話說。」顧欣兒似乎怕母親知道他和韓健約定的事,便要出門跟韓健說話。
「是小姐。」老僕人瞅了韓健一眼,悻悻然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