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修
誰都沒料到莫辰會承認得如此坦蕩,特別是寧子青那一伙人。
莫辰心中冷笑,也不看他們,只是斂衽而跪,大大方方擺出認錯態度:「弟子闖了大禍,甘願受罰。只是看在弟子救師心切,又為此險些喪命,懇請門內將這幼蛛屍首留給弟子。」
&可不行!」那邊長臉青年心急之下大叫,為了這白玉幼蛛,他們可是吃了不少苦頭,怎能讓莫辰白白佔了便宜。
眾人目光齊齊落到長臉青年身上,長臉青年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言,吭吭哧哧不敢再說話,只是狠狠瞪着莫辰。
&錯,門內早有規定,若無險情,靈獸台之內不得屠戮妖獸。莫辰違反門規釀此大禍,連累同門重傷,念他年幼無知,可以從輕發落,但這幼蛛屍首理應上交門內,以免後來之人心存僥倖。」
說話之人是寧遷,莫辰看着他那一副威嚴正義模樣,饒是他自己並非善類,也被深深震撼了一回。
還……真是不要臉呢。
白須老者看了看莫辰,又看看寧遠,哈哈打着圓場:「我看這小輩也是一心為了師父,孝心可嘉,靈獸台內有八級妖獸本來就是無法預料的事,好在未有傷亡,紅師姐,你看這……」
紅姑哼了一聲,卻是看向寧遠,「寧師弟,這小輩是你的徒弟,怎麼處理,便由你來決定吧。」
寧遠一向是出了名的好說話,不偏不倚,無欲無求,眾人幾乎能預料到他會如何決定。然而當寧遠開口,卻讓人出乎意料。
&辰違反了門規,理應受罰。寧遠僥倖助眾位師叔師伯擒得此獸,也算有半分苦勞,寧遠不奢望賞賜,只求能以功抵過,成全小徒一片孝心。」說完,竟站在莫辰身邊,寬大的衣袖將他擋在眾人視線之後。
想不到寧遠竟然也會如此護短!
在場眾人無不驚訝,不過也被寧遠這一番不輕不重的話點醒。
是啊,若是沒有寧遠最後以太平清陣對付那八級妖獸,他們這些人就算不死,又哪能那麼容易脫身?將那八級妖獸斬殺後論功行賞,寧遠也應該是頭一份,如今他不要這賞賜,只求小徒弟捕到的幼蛛屍首,又叫人如何拒絕?況且,寧遠今天無疑展現了他的實力,縱使金丹已毀,也絕不是可欺之人,怎麼也要給他三分薄面。
見眾長老無話,寧遠將莫辰從地上拉起,看了看他,確定沒有受傷,道了聲「走吧」,便要領着人離開。
&慢!」寧遷如今對莫辰疑心已起,又怎能輕易放過他。
&師叔還有何賜教?」寧遠聲音溫和如常,看不出喜怒。
&然寧遠長老發話,小輩功過可以不論,但是他刻意對門內掩藏了真實修為,又該如何解釋?」
此語一出,周圍頓時騷動起來,不論是鍊氣弟子還是幾個金丹長老,都有些面面相覷。
&師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紅姑長老問。
寧遷冷笑,「什麼意思?紅師姐倒是問問這孝心可嘉的小輩,怎麼才鍊氣五層的修為,卻能使出玄冰真訣第十層的幻冰術!」
莫辰微微蹙眉,立刻便覺身上射來數十道目光,幾名長老的神識之力向他壓來,似乎在探測他修為,又似乎是將他籠罩在攻擊範圍之內,一旦情況有變,隨時準備將他擊殺。
寧遠卻神色未變,淡淡道:「寧師叔說小徒隱匿修為,可有憑據?」
寧遷眯了眯眼,「自然是我親眼看到他施展了幻冰術。怎麼,你這個做師傅的難道也不知道?」
寧遠沉吟不語,所有人都將注意力再次集中在莫辰身上。
&小子,你可有話要與我們說?別怕,也許是寧遷長老誤會了你,你只要解釋清楚就好。」白須老者對莫辰印象一直不錯,這時忍不住站出來為他說話。
然而莫辰只是沉默。
他能如何解釋?說寧遷想要殺他?那他一個區區鍊氣弟子如何在金丹長老手中逃出生天?再進一步,寧遷為何要殺他?難道說是因為懷疑他當初在雲翠峰偷看到他想要對寧遠下毒手?解釋來解釋去,只能是越描越黑,將自己身上疑點更多地暴露出來。
莫辰原本以為寧遷做賊心虛,不會將兩人在谷中的事公之於眾,卻沒想到寧遷也打着同樣的主意,量他不敢說出實情,所以才惡人先告狀。
形勢一觸即發,莫辰的沉默也讓其他長老起疑。
寧遠這時卻不急不緩地開口了,「原來寧師叔只是因為小徒使出了鍊氣十層的功法,便以此斷定他隱匿了修為?」見寧遷沒有接話,寧遠又問:「那依寧師叔的意思,該如何處置?」
寧遷道:「隱匿修為潛入我派,誰知道他是何方妖孽,又有何居心?依門規,當入煉靈陣拷問!」
煉靈陣?!
對於修士來說,*上的拷打只是蚊叮蟲咬,根本沒有威懾力,真正令人聞之色變的,是心神魂魄的折磨。因此修仙界各大門派世家都有抽魂煉魄之類的法門,以懲戒犯了重罪的門徒。
這煉靈陣與抽魂煉魄之法的區別就是未將人的魂魄從肉身上抽出來,雖然不會傷及元神,卻比抽魂煉魄更為痛苦。一入煉靈陣,一切偽裝皆被煉破,入陣者原身無處遁形,乃是早年正魔兩道混戰時,為了檢驗叛徒細作而創。
聽寧遷說要將莫辰推入煉靈陣,在場之人無不色變,覺得這寧遷長老未免太過狠毒。
&靈陣?」寧遠一向溫和的眼眸中驀地閃過一絲冷意,然後徑直走向寧子青。
&做什麼!」寧遷回身要護住寧子青,卻已經來不及了,寧子青已經被寧遠衣袖一卷帶至跟前。
&小叔叔!」寧子青驚恐萬分,情急之下竟然叫出在本家對寧遠的稱呼。
&傷勢可還好?」寧遠揪小雞一樣揪着寧子青的脖領,將他往地上輕輕一放,沒什麼情緒地問。
&嗯還好。」寧子青被寧遠氣勢所懾,大氣都不敢喘。
&說你在練習赤炎功。」
&
&幾層了?」
&四層。」
寧遠點頭,「赤炎功第四層有一門御火術,使出來給我看看。」
寧子青身上受了傷,又中了白玉妖蛛的毒,好在寧遷給他服食解藥及時,休息片刻也算恢復了大半,雖然強運功法還是有些吃力,但在寧遠面前,他卻不敢造次,只好默念口訣,雙指向旁猛地一刺,指尖竄出一團火球激射而出。
這御火術使得非常漂亮,幾個金丹長老看得不禁目露驚嘆,心道不愧是火屬性單靈根。
寧子青心中不免得意,就連原本不知寧遠意欲何為的寧遷也是面露得色,看向寧子青的目光有了些暖意。
寧遠卻仿佛對此視而不見,只是看了寧子青一眼,依舊聲音平淡地說:「五行靈氣相生相剋,彼此交融又生變數。火由木生,為水克,你身為火屬性單靈根,體內靈氣精純屬火,然人體臟器經脈也分五行,同樣遵循五行相生相剋之道。人身共十二道經脈,你試着在施法時將靈力從丹田運出,經足厥陰肝經與足少陽膽經,運轉一周天再匯入丹田,然後經手太陽小腸經與手少陰心經將靈力運出體外,封住其他八條經脈,再使一次御火術給我看看。」
寧子青聽了寧遠這一番話,有些雲裏霧裏,並未注意到此時幾個金丹長老有所頓悟的神情,只是依言照辦,用寧遠的方法再次施展御火術。
與剛才是同樣的口訣,同樣的動作,然而這次雙指並出之時,從指尖擊出的卻不再是一個小小的火球,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火線,如長龍般直射天空,砰地一聲炸響後,那細細的火線突然由線化面,火龍化作火牆。
眾人震驚,這,這哪裏是御火術!這,這分明是……
&炎訣,御火術練至第十層時,便是赤炎訣。」寧遠溫和的嗓音響起,夜空中尤未消失的那一片火海映入他漆黑的眼眸,卻絲毫未撼動其中的平靜。然後他將目光移到寧遷身上,「寧師叔,如今以子青鍊氣四層的修為,卻施展出鍊氣十層的功法,是否也要將他送入煉靈陣,以查明是否隱瞞了修為?」
還不知道自己能有如此能量的寧子青呆呆地看傻了眼,寧遷此時的臉色卻是黑如鍋底。眾位長老也終於回過神來,用有些異樣的眼神看着寧遠,壓抑不住心中翻騰的情緒,恍然,錯愕,震驚,欽佩……諸多心情匯聚成拜服的沉默。
原來如此!足厥陰肝經與足少陽膽經五行屬木,寧子青以精純的火屬性靈力從中運轉過一周天,木生火,這靈力便在這過程中有了進益,而手太陽小腸經與手少陰心經屬火,與寧子青的功法靈力一脈相承,這就等於又平添了幾分助力,如此激發靈力使出的功法,威力自然勝過平常幾倍。低階功法層次之間本來就相差不多,只是這幾倍的差距,從鍊氣四層一躍而至鍊氣十層,也沒有什麼稀奇的。
別說是寧子青一個小輩,就是在場眾人,平時修煉時也從未有人注意過這等細節。而寧遠只是寥寥數語的點播,便化腐朽為神奇。真不愧他天縱奇才之名。寧遠無需多話,便已經洗清了莫辰的嫌疑,而此時眾人看向寧遷的眼神,卻不禁帶上了幾分玩味。
自己沒有本事,生生將一個好資質的徒弟教成了庸才,看人家的徒弟好了,就誣陷人家是妖邪異類,真是難看之極。
見寧遷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地說不出話,寧遠唇角微微一勾,也沒再說什麼,沖幾位金丹長老微微點頭施禮,便拉住莫辰的手遁空離去。
寧子青看着他們離開的身影,又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師父,目光卻變得晦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