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祖孫幾人夜話的時候,一行衣衫襤褸,渾身血污的人,互相扶持着,護着兩輛馬車悄無聲息進了盛京城,除了守門的小兵,無人得知。
當一行人回到東宮太子府之後,整個皇宮頓時一片譁然。
深夜的太子府燈火通明,門口太醫和內侍宮女們進進出出,皆是一臉凝重和焦急。
皇帝寢宮武威殿裏,老皇帝難得沒有左擁右抱,安生的回自己的寢宮睡一覺,結果沒睡多久,就被自己親兒子的病危通知給驚醒了。
清醒之後,很是懊惱,但想起兒子此行的目的,又不禁生出一絲慈父之心。
召來伺候的宮女更衣,不多時,帶着一大群內侍和宮女,直奔東宮而去。
「太子殿下怎麼樣了?」
進了太子府,一路暢通無阻的到了太子寢殿外。
嗚嗚咽咽的哭聲此起彼伏,太子的一眾小妾堵在門口,抻着脖子朝着內室看去,一副很是關心太子的樣子,只是這其中有幾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陛下駕到!」皇帝近身太監邱和適時出聲提醒眾人。
緊接着呼啦啦的跪倒一片,寧皇看都沒看一眼,徑直朝門口走去。
內室里,太醫院裏幾個最大也最有能力的幾個太醫聚在一起正在商討着什麼。
太子妃和兩個側妃以及幾個孩子圍在太子的床邊,都是滿臉悲傷,哭得不能自已。
室內伺候的宮女第一時間發現進來的皇帝陛下,連忙跪下磕頭,並發聲請安,以提醒自家主子。
果然所有人都立馬反應過來,齊齊行禮。
「行了,這時候就別整這些虛的了,太子如何了?」
寧皇也沒看跪在地上的兒媳和孫子,揮了揮手讓他們起身,冷着臉詢問一臉緊張的院正。
「回陛下,殿下……殿下他……」
院正跪在地上,身子顫抖着,支支吾吾的不敢說。
「說。」老皇帝等的不耐煩,一腳將人踹倒在地,幸好如今的老皇帝不是當初的寧大將軍,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力量有限,否則老院正怕是要給太子陪葬了。
老院正顫顫巍巍的爬起來跪好,膽戰心驚的說道:「太子殿下他……容貌盡毀,腿傷時日太久,怕是接好也無法站立。」
「你說什麼?你說太子他腿廢了,那我養你們幹什麼,廢物,一群廢物,還不快去給太子診治,治不好太子,朕要你們的腦袋。」
「是,是,陛下息怒!」還沒等院正回答,其他太醫已經嚇得不停點頭了,連滾帶爬的往床邊撲去。
院正用餘光看到這一幕,只感覺滿心悲涼,便也不再起身,沉默的俯首跪在原地,一動不動,等待着命運的最終審判。
「啊,鳶兒,院正大人,你快看看鳶兒,我的鳶兒啊!」
突兀的悽厲女聲響起,驚恐又焦急。
「還愣着幹嘛,還不去看看小郡主怎麼了?」
皇帝還是很喜歡這個小孫女的,長的好看,小嘴又會說,看見喜歡的小輩暈倒,倒了多了幾分真心的焦急。
寧家進駐皇城時間也不過十幾年,造反之前一直駐守在北面邊關。
那時候寧家雖然心思大,卻也知道小心謹慎,夾着尾巴做人。
為了傾覆大業,寧家男人選的媳婦都是於家族有助力的,大業未成之前自然要多給親家一些體面,納妾之事便少之又少,曾經還一度成為待嫁女子最嚮往得人家。
妻妾少,孩子也就少,邊疆苦寒,小孩子不好存活,因此寧皇登基之時,也就一妻二妾,膝下只有三個兒子,分別是如今的太子,二皇子,三皇子。
而四皇子,五皇子則是登基之後新納進來的嬪妃所出,五皇子也不過十一二歲,卻已經是野心勃勃,反倒是四皇子生來有疾,很少出現在人前。
連得五個兒子,怎麼看寧家也是人丁興旺之相,可命運就是一種玄而又玄的東西,可能是寧氏一族殺孽太重,哪怕之後宮中女子越來越多,可能懷上的卻是少之又少,且就算生下來,也不是病弱就是早夭。
幾個皇子之中,前三個都成了親,府中無一例外妻妾成群,但子嗣依然不豐。
太子膝下至今也就兩子一女,惜側妃之所以多年以來榮寵不衰,一方面因為辛家這個錢袋子,另一方面就是因為育有太子的庶長子和皇室唯二的女兒,如安小郡主——寧鳶。
寧氏皇族的另一個女兒是三皇子妃所出,而三皇子至今為止膝下也只有這麼一個女兒,所以奪嫡的路上多少有些底氣不足。
二皇子的子嗣倒是比兩個哥哥多些,有三個兒子,只是沒有一個是嫡子,二皇子妃又是一個背景深厚的悍婦,不願將庶子寄在自己名下,且妾室庶子被她搓磨的唯唯諾諾,有些拿不出手。
這也是幾位皇子明爭暗鬥多年,太子依然穩坐釣魚台的根本,誰讓皇家更重視子嗣傳承呢?
話說遠了,書歸正傳。
有了皇帝的呵斥,院正也不再裝死,顫抖着起身走向暈倒在辛凰兒懷裏的如安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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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主是傷心過度,不如去偏廳休息一下吧。」
院正仔細的給小郡主把了脈,然後出聲建議道。
太子妃這會兒也反應過來,正想說幾句噁心人的話,寧皇卻沒給她機會。
「惜側妃,帶如安去休息,這也幫不上忙,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是,父皇。」辛凰兒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有些搖晃的扶起女兒往偏廳走去,臨走時還不忘示意老院正跟上。
老院正猶豫了一瞬,便提着藥箱跟了上去,寧野想要攔卻被太子妃拉了回來。
對上兒子不解的眼神,太子妃只是抬眼看了看寧皇的方向,寧野向來善於揣測皇爺爺的心思,順着母親的視線看了一眼。
只一眼,寧野的心就沉了下去。
寧皇眼神幽暗的看着太子,就像在打量一件貨物,品評着這件貨品是否還有買回來的價值。
院正離開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已經認定了院正的診斷,對着一眾太醫發了一通脾氣,不過是發泄自己的情緒,跟父親的傷勢又能有幾分關係。
院正這一離開,反倒給他一個台階下,可以正大光明的不去懲罰太醫,畢竟他也知道這事跟太醫無關。
太醫院眾人保住命,自然對他感恩戴德,而之前的一通脾氣,也讓眾人看見他有多重視太子這個兒子。
呵,多麼虛偽又現實的親情啊!
寧野呆呆的倚靠在太子妃的懷裏,突然像是失去了所有鬥志的孤狼,頹廢又悲憤的困在原地,看不到出去的路。
而寧沛,在母妃和妹妹離開後,就默默的退到床尾的陰影里,淡漠又諷刺我的看着屋裏的所有人。
「皇家,呵!」
太子殿下遇刺回京,生命垂危,毀容傷腿的消息,幾乎是以長了翅膀似的速度飛到了各宮各院。
「皇后娘娘,去看看太子殿下嗎?」一個蒼老的有些氣虛的老嬤嬤的聲音透過空曠的宮殿傳了出來。
「都是報應,早晚的事兒,不去了。」
接着又是一陣木魚敲擊的聲音響起,整個大殿又恢復成一片死寂。
又過了良久,木魚聲漸息,一聲幽幽的嘆息打破了一室死寂。
皇后佝僂着脊背,由一個更加蒼老的嬤嬤扶着,緩緩從佛堂里走了出來。
兩人互相攙扶着沿着迴廊往寢殿走去,走到正對着宮門口處,皇后直了直身子,朝着東宮的方向看了一眼。
「贏華啊!你說爭這些潑天的富貴有什麼用?喝了,一樣要喝水;餓了,一樣要吃飯;病了,一樣要吃藥。
你看,這偌大的皇宮倒不如北疆的風雨來得暖些,熱鬧些。」
皇后說話的聲音很慢很慢,仿佛用盡了全部力氣。
「娘娘?」老嬤嬤哽咽。
「回吧,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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