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喜星瀾院在江府也不是秘密。
姚媽媽壓低聲音將星瀾院發生的事說了,江芷聽的直嘖舌,低呼道:「她怎麼就不能安生安生?今兒陳家姐姐還問我星瀾院惹回來的官司是怎麼回事,我都羞於啟齒,她倒好,完全不在意這事,還見天的鬧騰,也怪不得把娘都給氣病了,簡直太不孝。」
姚媽媽心裏感嘆,可不是麼。大小姐沒來京城的時候,整個府里平平靜靜,生活安寧,大小姐一進門就將整個宅子鬧騰的雞犬不寧,這些天更是大事小事不斷,就連順天府的大牢都闖了一遍弄了一身傷回來,也怪不得夫人如此不喜她了。
「哎喲」屋裏傳來**聲,江芷心裏一緊,三兩步跑進去,心疼的喊道:「娘。」
劉氏醒來聽到江芷的聲音,頓時想到那個惹她生氣的禍害,慣常要強的人也流露出脆弱的一面,紅着眼睛喊了聲「阿芷」。
……
江藜點着江春的腦袋,恨鐵不成鋼:「我只是讓你把星瀾院發生的事告訴她們,沒要你說這些,你說說你,都多大歲數了,怎麼還這般毛毛躁躁,說話不經過大腦。」
江春縮着脖子,額頭被戳紅了也不敢吭聲,求饒的看向江藜,聲音弱弱的道:「阿藜,我知道錯了,我又不是故意的。訓嬸嬸說話難聽,我也是實在氣不過,才回了她兩句。誰知道她這麼不經說,我才說兩句話就把她給氣暈過去了。以前在村里我跟人家對罵,比這還難聽,也沒見人像她這樣嬌弱啊。」
劉氏能跟村裏的媳婦子們比?村裏的嬸子們,有時候連葷笑話都敢相互開着玩的。罵人的時候也是什麼難聽說什麼,大家耳濡目染,當然承受能力強了。劉氏自小在城裏長大,又做了這麼多年的官太太,來往都是官家女眷,她又做了多年的當家夫人,誰敢當面給她難堪
。說這般誅心逆耳的話?
「你呀。要是還這麼衝動,不三思而行,做事不想後果。你就趁早給我回江鯉村去。我這身上還背着人命官司,我走不了,你要是再這麼行事,不說給我幫忙。說不得還會拖我的後腿。」江藜道。
江春也知道自己性子急,做事有時候考慮不周全。說不得真的會給江藜惹麻煩。可是江藜現在有了麻煩,她就這麼走了,心裏肯定得記掛的,於是求着江藜不要趕她走。發誓賭咒不會給江藜惹麻煩,這才讓江藜鬆口留下她。
「現在院子裏這些人都給趕走了,咱們也能清靜清靜。我記得順天府是定的後天開堂審案,是嗎?」江藜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實在是那天順天府的衙差態度不好,日子說的模糊不清,江喜他們多問兩句那人就抽了刀出來,一副不要惹他不要問他的模樣。
江春也記得是這兩天,但是到現在也沒人再來通知一聲讓她們去衙門,也真是奇怪。
「要不讓江管事再去打聽打聽,順便問問世子爺有沒有找到證據為你洗清罪名。」江春小心翼翼的問道,生怕自個又說錯話。
江藜見她總還有個怕頭,心裏稍稍放了心。這裏是京城,並不是她們在江鯉村,江春鬧出多大事,哪怕是跟里正家的小子打一架都沒事。在京城,說錯一句話說不得都會惹來大麻煩。
「去問問也好,咱們心裏有了譜,到時候上堂也不會處處被人牽制着了。另外你讓江開去打聽打聽,這兩三年間,像這樣發生了命案的,順天府一般都是如何審案如何判刑的。」江藜想了想道。
江春應了一聲,又將問題都重複了一遍,就往外院去了。
「春兒,你院子裏的茉莉跟麥冬被趕走了,這些日子就讓采綠伺候你吧。」江藜說着對着江春的背影說道。
江春本想拒絕,但又想到采綠性子沉穩,年紀雖然不大,處理事情起來卻僅僅有條,很多時候自己考慮事情都沒有她全面,也就不再推辭,笑着應了,帶着采綠去了外院。
江開自從上回在餘音閣見過明王世子,自此就念念不忘,時常掛在嘴邊念叨的都是他見過皇親國戚,那可是真正的龍子鳳孫。
江府說到底也是只不入流的小門小戶,下人們也都是這幾年家裏的條件好些了,才買進來的,見過最大的官也就是陳家的幾位老爺,官太太來來往往也就是那麼幾位,早就沒了新鮮勁兒。一聽江開見到過明王世子,還被這個傳聞中兇狠的小霸王奉為座上賓,請他在銷金窟的餘音閣聽清芳姑娘彈琴,各個羨慕的跟什麼似的。
江春到了前院的時候,就看到江開靠着廊柱坐在圍欄上,一腳翹在圍廊上,抖着腿在講那天跟明王世子度過的美好夜晚。
江開逢人必說那晚的事,江春這樣的萬事通,也是早就聽說了的,不過她也從江順那裏聽到了另外一個版本,跟江開講的這個他運籌帷幄,如何出謀劃策,站在大堂大吼一聲,明王世子就巴巴跑出來見他,恭敬把他請到二樓廂房,聽琴談心,暢飲一晚是完全不一樣的故事。
「別吹牛了,我問你,江大管事呢?我順子哥呢?」江春過來拍了拍江開的頭,問道。
風光事情正講到興起的時候被人打斷,還是這麼粗魯的手段,江開皺着眉正要開口訓斥,一回頭見是江春,臉上立馬堆滿了笑意,諂媚的道:「原來是春兒小姐啊,您找江管事?他在正廳,順天府的捕快來了,他們正在說話呢
。要不,小的去找他過來?」
江春嫌棄的看了他一眼,撇嘴道:「收起你那噁心人的表情。」說着往正廳那邊看了看,問采綠道:「阿藜正想知道順天府怎麼還沒讓人來,現在剛好有捕快來了。你說我們要不要去打聽打聽,他們說的什麼事?」
采綠見江春是要問她的意見,還有些不適應。猶豫了一下,開口道:「這不太好吧,不管他們談了什麼,如果跟大小姐有關,江管事總會來知會我們的。」
江春想了想,也是。江喜這個管事還是很尊敬江藜這個大小姐的,要不是因為大管事把江藜當小姐看。光是看訓嬸嬸的態度。不知道多少下人要明里暗裏磋磨阿藜了。
「那我順子哥呢?」江春問道。
江開撓了撓頭,擰着眉頭,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來話。
「問你話呢。剛剛還口若懸河的,現在問個話就放不出來半個屁啦。」江春不耐煩的道。
江開瞠目結舌的看着她,想不明白一個小姐怎麼說話比他們男的還粗魯。
「堂少爺砍了不少柳條,編了些柳筐。今兒挑了去外面賣去了。」江開說着見江春表情不對,忙道:「我說要給堂少爺幫忙。他不讓,說我手藝太糙,編的不好看也不結實,完全是在浪費他的藤條。我說幫他去賣柳筐。光憑我的三寸不爛之舌,這些柳筐肯定很快就能賣完,他說賣柳筐的錢他有空。不能分給我。既然不能給我工錢,當然也不能讓我白忙活。我說江管事讓我跟着他。伺候他,我就得跟着他,給他幫忙,不收他工錢,堂少爺不許,說我領府里的月錢,就得做府里的事。讓我留在府里看江管事有沒有什麼差遣的。他自個出去了,今兒天剛亮就走了,現在還沒回來呢。不過,就我看着堂少爺寡言少語,又不懂得吆喝,這東西啊,想賣出去,難!」
江春一聽這話就知道是江順說的,順子哥性子倔強,要不然也不會因為順嫂子的事跟家裏人置氣,一個人住在破廟裏,後來要不是趙亮讓他住在自個家裏,他去年冬天熬過去估摸人都得遭大罪。
江開見她面色好些了,又道:「堂少爺這些天成天拎着鐮刀到處轉悠,這附近的柳樹差不多都別他給砍過了,前兒個我出門尋他,還聽見有人說今年河邊的柳樹失了往年的風韻呢。」
剛長出的嫩枝被人砍了,還專挑柔韌性極佳的砍,又不講究美觀和諧,當然會破壞河邊垂柳的美感跟風韻了。
「你去找順子哥回來,就說阿藜找她。」江春道。
江藜身上背負的命案才是目前緊要的,至於掙錢,她學了一年多的女紅,多少繡些荷包帕子還是成的,到時候多繡幾個拿去賣錢,也能攢幾個錢。再不成,她還有月錢。一個月一兩銀子的月錢,她全部省下來,也很多了。
江開苦哈哈的應了一聲,想到這麼大的京城,他要去哪裏找江順啊。但是這邊江春發話了,他又不能不聽,只得應了一聲,腦子裏想着江順能去的地方,挨個的跑一趟了,只盼望江順今兒能安生的呆在一個地方不亂跑。
星瀾院沒了丫鬟、婆子,顯得安靜又冷清,院子裏沒有掃完的灰塵跟零星的落葉散落着,在初夏的時光里竟然也透露出幾分蕭瑟來。
采音高興的撿起掃帚,道:「大小姐快些進屋,奴婢來掃地。」
能掃地就這麼高興?江藜被她單純的快樂感染,笑着道:「我在廊下看書,你掃你的吧,不用管我
。」
采音歡快的應了一聲,甩開了棒子揮舞着大掃帚。這些天,她看着院子裏灑掃的小瓶跟翠翠兩個,心裏急的跟什麼似的。哪兒有人掃地跟沒吃飯似的,拿着掃帚輕輕的晃一下晃一下的,樹葉都沒掃動,那哪兒是掃地啊。還是她這樣掃地才過癮,使勁的掃,把灰塵都掃起來,等一切都塵歸塵土歸土,看到的是另一個乾乾淨淨的土地。
江藜拿了書剛走到門口,就發現她已經不能出門了,整個院子裏灰塵漫天,朦朧中只隱約能看到采音不時走動的身影,跟在灰塵里起舞似的。
想在廊下看書是不成了,江藜回身進屋又坐在床前的躺椅上,半躺着看書,耳邊是外面沙沙沙掃地的聲音,這才覺得心安。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采音大汗淋漓的衝進屋,幹了會兒活,身上出了汗,臉上也紅撲撲的,跟之前那個受了傷,又被府里各種規矩折騰的沒有生氣的小姑娘完全不一樣。
「奴婢就說小瓶她們掃地不行,奴婢掃了一遍,掃出來好多灰呢,現在整個院子裏乾乾淨淨的。明兒奴婢早上起來就掃地,小姐你明兒想在廊下看書就不會被灰嗆到了。」采音抹了把汗道。
說起自己趕了多年的活兒,采音明顯更活潑一些。掃地,是她在各個府里安生立命的東西,她就是因為會掃地,才能知道活干,找到自己的位置,偏安自己小小的一片天地,不管外面的天地是如何廣闊,她在自己的天地里活的快活。
她要是像采音這般樂安天命就好了,或許就不會像現在這般煩惱了。
江藜握着書的手緊了緊,問道:「采音,你喜歡這裏嗎?」
采音搖頭:「不喜歡。」
「為什麼不喜歡?」江藜問。
采音還是搖頭:「這裏的人跟以前的人一樣,都不喜歡阿音。只有大小姐、春兒小姐、采綠喜歡阿音。」
「喜歡?」江藜笑了一聲:「不是誰都會喜歡我們的。我們也不應該為了不喜歡我們的人而活着,而應該為了喜歡我們的人而更加珍重自己。只可惜我從前沒有想明白這些。」
「可是阿音以前不知道她們不喜歡我呀,我是跟着大小姐來了這裏以後,才發現她們不喜歡我,喜歡欺負我,我才覺得也不喜歡她們的。」采音道。
江藜窒了窒,忍不住笑了起來。
「采音,我們鄉下有句話叫『傻人有傻福』,我倒是覺得,這句話說錯了,應該說大智若愚的人有福才對。你是個大智若愚的人。」江藜夸道。
采音傻傻的跟着笑起來。
「阿藜,阿藜,好消息,順天府送來的消息,你身上的嫌疑洗清了,牢裏面的劉銀又翻供啦!」江春還沒進門就大聲嚷嚷着,一路高興的喊着衝進來。
采綠緊跟在她身後,跑的臉上紅撲撲的,微微喘着氣道:「不止這些,我們剛剛回來的時候,長寧伯府的下人送了帖子過來,說是請小姐去參加賞花會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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