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搶,不要搶,人人都有,好好排隊,一個一個來啊。」江春用布包着頭,拿着大勺子站在大鍋前,一邊施着粥,一邊大聲喊着。
好久沒看到白米了,白粥的香氣從飄散開來,就勾得眾人直咽口水,要不是旁邊有衙差虎視眈眈的看着,早就一下子衝上來了。就是這一會兒,那也是拼了命的往前擠,想快點喝上那香甜的白粥呢。
杏妮握着江藜的手,眉頭皺的緊緊的看着不遠處施粥的場景,指甲掐進江藜的手裏她都沒感覺。
江藜倒吸了一口涼氣,握了握她的手,安撫道:「沒事的,有衙差在這裏守着,明兒咱們再整出個章程來,不會讓他們一直這樣鬧哄哄的。」話雖這樣說,但江藜心裏也未嘗不害怕的。她勸服了大家跟她一起將糧食都拿了出來施給難民,也不知道是好是壞,但自從糧食拿出來以後,她倒是覺得輕鬆很多,想來最起碼她這個決定是正確的吧。
杏妮不止是擔心這些難民會鬧出事來,她還擔心這趙亮。
「也不知道亮子哥他們那邊怎麼樣了?可還順利?」
江藜眼神一黯,心裏也是一直記掛這慶伯、趙亮他們,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贊同他們的做法。
兩個時辰以後,慢慢六大鍋粥才施完,吃了粥的難民臉色明顯好看起來,幹活也不再像下午那樣時不時分心往鍋這邊看看,這會兒舔乾淨了破碗上沾着的兩三粒米,不舍的放下碗,吆喝着開始搭起棚子來。
下晌江藜他們從衙門裏拉來的材料還是少了,城外聚集的難民數量遠遠超出她的預估,後來城裏又出來了一批難民,這搭好的棚子就更顯少了。下晌江藜跟縣丞他們商量了一下,晚上還是讓老弱婦孺住在棚子裏,年輕的壯漢都先在外面歇着,等以後慢慢上山砍樹弄材料,再多搭幾個棚子出來。
這會兒由縣丞找出來的幾個壯漢就是想趁着天還亮去山裏砍幾棵樹出來,有些人也跟着去撿柴去了。
江春哆嗦着手,連舀了兩個時辰的粥,她這會兒手抖的連筷子都捏不住,她娘在旁邊舀了粥餵到她嘴裏去。
本來江藜打算出去施粥的,但榮嬸說什麼也不同意她出去拋頭露面,讓她、杏妮、江春她娘三人守在這邊煮粥,榮嬸、江春、江鐵柱、杏妮大哥幾人在那麼舀粥施粥。不說江春跟榮嬸兩人臉色難看,手抖的不成,就是江鐵柱跟杏妮大哥兩個成年男子這會兒也胳膊酸疼,這會兒連碗都端不起來。
「這樣不成,我看要不然就直接在這些難民里挑選出一些品性好,身強力壯的出來人,讓他們輪流來施粥。」江藜想到剛剛上山的那幾個壯漢,一看就是從小種田的,身子骨看着還挺結實。另外他們這些人是主動提出晚上去砍樹,好臨時搭兩個棚出來,讓老弱婦孺都能住到棚子裏去的。有心又細心的人,想來應該也是樂意幫忙的。
江春一聽這個注意,連連點頭贊同:「這個法子好,這些人也得給他們找個事做,消磨消磨他們的力氣。你都不知道我今兒施粥的時候,都說了一個一個來,那些人還拼命的往前擠,好幾回都差點兒把鍋給擠翻了。找的人不止要身強體壯的,最好還要能唬得住人才行。」
「另外也可以安排人去撿柴回來,就這麼些人每天吃飯燒水的,柴都得不少。」榮嬸也跟着道。
「燒火做飯這些事也可以編排一下,安排些人一個一個來,也好讓大家都參與進來,這樣他們才會愛護這裏的一切,不會動不動的鬧騰起來。」屋裏暗了一下,一個嘶啞的聲音傳來。
江藜驚喜的抬頭,忙起身道:「慶伯、廖先生你們回來,快坐下歇歇。」
「補拙哥、趙亮、江成,快坐下喝杯水。」江藜倒了水遞過去,江補拙他們灌了兩杯,這才一臉喜色的道:「這事,成了。」
榮嬸、江藜他們相互看來看,有些沒想到竟然真被他們做成了,一臉不敢置信。
江成喝了水,放下杯子就開始將今天的進過講起來。
「我們去了劉秀才家,他們家門房還攔着不讓我們進呢,慶伯閃開身讓衙差上去敲門,那門房頓時換了臉色,一臉諂媚的開了門就遞了個荷包過來,我瞅着裏面應該裝的是銀子。那衙差鬧了個紅臉,粗聲粗氣的讓門房叫他們老爺出來。劉秀才見了我們,好說歹說就是不同意捐糧,慶伯才不跟他客氣呢,只是說道,」江成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道:「竹谿縣黃員外家六月初五被人洗劫一空,一家三十五口無一活口,賊人在牆上寫下為富不仁字樣。安遠縣馮家,富庶之家,即使外面餓蜉遍地,家裏仍然大魚大肉,甚至家裏的狗每天都要肉湯泡飯才能吃得下去米飯。後來災民上門請求施捨糧食,被下人惡意驅趕,最後全家都在睡夢中被活活燒死,家裏錢財糧食全都不翼而飛。」
「那劉秀才當時的那個臉呀,五顏六色的,還強咬着牙說他是大善人,平時也修橋鋪路,出門也會打賞乞丐的。家裏每天都是吃粥跟青菜,也快揭不開鍋了。」江成撇撇嘴,「騙鬼呢,我進去就聞到一股子肉味,他還吃粥跟青菜,吃粥能長成他那肥頭大耳的樣子?」
「那慶伯是怎麼說的?」江春聽出了興致,忙追問道。
江成挺挺瘦弱的胸脯,半垂着眼帘,手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吹着,緩緩說道:「聽說近來城裏難民大量湧進,前不久城裏也發生幾起惡性搶劫事件,不知劉老爺聽說沒有,不妨讓這位大人給劉老爺好好講講這幾家悲慘的遭遇。」
劉秀才家就住在城裏,離衙門還那麼近,當初事情鬧的那麼大,進來衙門都加強了巡邏,他怎麼會不知道呢?
「還沒等衙差大哥說完,他就哭喪着臉說已經交了保護費了,這還不行麼?我們這才知道,趁着這次乾旱,衙門不少衙差都打着交錢報平安的旗號找富戶收取保護費,偏發生了難民搶劫富人的事,他們還樂意交這筆錢。當然這是些世世代代都住在這裏的人才會交錢尋求衙門保護,還有的人實在受不了的,就搬走了。慶伯勸了勸他,他這才不舍的捐了一千兩銀子出來。你看他掏錢的時候啊,那就跟割他肉似的。」江成嘖嘖嘴。
「這些富人平時從老百姓身上掙錢就輕而易舉,現在有事需要他們貢獻點兒力量了,就各個推三阻四,寧願拿錢養不做事的衙差都不願意給老百姓一口吃的。哼,我看就得給他們一個教訓才成。」江春恨恨道。
慶伯他們出去跑了一天,說服了好幾戶富人捐錢捐糧出來,也還算是收穫不錯,就是到了現在都還沒吃飯。江藜端了粥來,聽了這話說道:「佛家講求因果,這些富戶不願意拿糧食出來,其實跟咱們之前的擔憂是一樣的,這要不是說服了知縣大人將這施粥施米的事統管下來,我們也未必做得成。」
江春想到那些難民搶吃的時候的兇狠模樣,忍不住打了哥寒噤,問道:「小姐,你答應的縣太爺的事不會有問題吧?」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