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廬是寧國侯府的一個別院,於謝玉的曾祖父時期建成,據聞官至宰輔的謝老大人辭官後,冬季下雪之時都居於雪廬不外出,有效仿後漢袁安「大雪人皆餓,不宜干人」的高風亮節,清貴風骨,卓爾不群。傳至後人,雪廬也幾經修繕,謝玉手上的雪廬則是賞梅觀雪所在。院內種植了上百種梅花,銀裝素裹時節,掃出一條小徑用於行走梅樹之間,果梅下溫一壺酒,自是一番風味。
現在雪廬是卓鼎風在金陵的居所處。
散朝回來,謝玉便來找卓鼎風。不巧,他正在練劍:天泉劍在兵器譜上算的數一數二,劍招以刺,掃,劈,格,截,壓等為主,劍風溫婉,如天山之泉一樣綿綿不休,劍氣變化多端,時而是江濤拍岸的澎湃,時而是噴珠吐玉的虛幻,剛柔並濟,飄灑輕快,卓鼎風年紀尚輕,實力已不容小覷,來日再加歷練,於江湖之上稱霸一方也未可知。
「卓兄,小弟公事繁忙,招待不周,還請海涵。」見卓鼎風收了劍,謝玉上前,遞過茶水。
卓鼎風放下劍,連忙行禮:「侯爺!」原以為謝玉只是個小軍官,沒想到他年不過二十已是秩兩千石的武將,世襲侯爵,縱容卓鼎風不看重名利,但初次與朝中大員接觸,還是不免拘謹。
「哎,卓兄這就見外了,你我已是八拜之交,如何還循廟堂俗禮。」謝玉擺擺手,攜卓鼎風坐入遜雪亭,與他閒扯些江湖之事。
待卓鼎風喝罷茶,謝玉莊嚴執了一禮,道:「卓兄乃貴客,本不當勞以俗務,但這機密要事,小弟又怕所託非人,故而叨擾了卓兄這些時日,實讓我心難安。」
卓鼎風扶起謝玉,「賢弟適才已說你我八拜之交,何必這般客氣,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用再客套了!」江湖人的爽快就在於此,你若願坦誠相待,他們決不拘泥於俗禮。
謝玉一臉感激,再次作揖。
「可以動手了!」
「要不要我在路上……」卓鼎風比了個橫手的動作。
「不用,我要讓全天下人知道他是膽小如鼠,潛逃歸國的!」
天陰着,晚上也不會有月亮。
金陵城內實行宵禁,晚上很難在大街上看見人影,偶爾走過一隊巡防營,自今日早朝一道聖旨撤了楚國使館的監視,使館所在街道再無巡防營踏足,微弱的燈光下搖曳着一個身影,快步穿過大街,沒入漆黑的深夜裏。
楚國使館內奏出哀怨的琴聲,從上次在桃林見過蒞陽後,宇文霖已有數十日沒踏出大門一步,巡防營日日守在身邊,晚上就寢也不例外,謝玉,實在太不給本王面子,一個小小侯爺,哼!宇文霖心裏罵了謝玉無數遍,表明對巡防營將領卻恭敬有禮,他一個讀書人,怎敢去尋釁那些粗魯軍漢。
「晟王開門,屬下是來接您的!」
門外突然的響動把宇文霖嚇得不輕,今日好生奇怪,巡防營突然間消失了,一個人都不剩,而向來冷清的使館夜間居然有訪客。宇文霖整理好衣冠,鼓起勇氣去開門。
門外是個身着夜行衣的青年男子,他矯健閃入房內,揭下面巾,跪呈上一塊玉佩,「晟王,末將封卓,奉太子之命,接晟王歸楚。」
宇文霖痴痴地盯着玉佩,努力控制住眼眶中的淚水不讓它落下,他認出這塊屬於他大哥南楚太子宇文奇的玉佩,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
「晟王莫要傷心,請儘快收拾,趁城門巡防營換值交替時便可脫身。」封卓把玉佩塞給宇文霖,將沉浸往事不能自拔的他拉回現實。
「這無故的皇兄為何要來接我啊!」
封卓十分着急,滿臉憂愁,生怕時間耽誤太久,錯過了出城時機,急忙解釋:「南楚要進兵了,殿下切莫遲疑,大梁已派人去南疆,一旦信使回報,晟王如何自處啊?」
宇文霖被唬住了,他太清楚,兩國開戰等待他的會是什麼結果。
「晟王不可猶豫,時間不等人!」
封卓的焦慮感染了宇文霖,他漫無目的,驚慌失措地開始倒騰房間,焦尾琴是必須帶的,還有重金買入的古譜,自己創作的曲子,還有……
「晟王,撿要緊的帶,咱們要到城外才有馬車!」
封卓一遍一遍的催促,宇文霖越發不安,好像下一秒大梁的屠刀就會落在他的頭上!
看着六神無主的宇文霖,封卓冒然問了一句「晟王,前幾日末將踩點時發現有一個姑娘來找過你多次,這次您走的急,末將冒昧問一句,需要帶上她一起走麼?」
「這……」宇文霖手上動作一緩,「形勢不等人,只怕我顧不上她了!」低頭又埋入他無休止地曲譜挑選中。
……
「晟王,今日末將有機會前來使館,全是仰仗大梁晉王相助啊!」
「蕭兄真君子,不枉我與他相交一場。」
「晟王您看要不要出城後寫封信,末將安排人送去,以表對晉王的感激之意?」
「這是禮數不可少。」
封卓帶着宇文霖終於「有驚無險」突破了巡防營的守備,悄無聲息地藏到遠方的黑幕下,馬車裏,封卓大肆宣揚了晉王如何力辯群臣撤下巡防營,如何巧妙安排封卓接人,總之,宇文霖的信寫的不短。
車輪印走得遠了,有些路,走了就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