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喬氏幾乎都在這祠堂里跪着。
她想了很多很多,不知該和誰訴說,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正則,更無顏面對霍家先祖。
知道霍平昌「戰死」後,她自己的一部分也被帶走了。
這些年來,她已經習慣將所有的情緒壓在心裏。
可這幾日,她很想很想,把這些往事說出來。
因為她再不說,這天底下,還能記得這些事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她的膝蓋早已酸麻到動彈不得,所以她只能保持着同一個姿勢。
「殿下,我只覺得,太對不住阿衍……」說完這句話,一直保持着平靜的喬氏落下眼淚。
「霍家這些年來,全靠阿衍一個人撐着……當年霍家一夜跌落,他從十幾歲到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靠他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拿命換來的……」
元昭在她身側蹲下身來,安撫着她。
「阿衍甚至知道我的私心,主動提出不讓正則從武。他說,總得給霍家留下點香火……」
「他在外拼殺,過的都是苦日子,只為了讓我們孤兒寡母過得安穩……」
「我曾經無數次在這祠堂里同平昌說:你不必擔心,幸好有阿衍,我們娘兒倆才能過得順遂。」
「可是……可我真的沒有想到……」
喬氏驀地情緒崩潰,一顆顆豆大的眼淚順着她蒼白的臉頰翻滾着墜落。
她的手緊緊抓着元昭的胳膊,雙眼睜大,嘴唇顫抖,「可……他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
「拋妻棄子!背叛我們母子!背叛了大哥大嫂!背叛了大成!背叛那麼多無辜的將士……」
到最後,她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喊道,
「他怎麼敢的啊!!!」
……
她喊完,頹然癱坐在地,整個人如同泄了氣一般,像是瞬間蒼老了十多歲。
元昭支撐着她沒讓她倒下,心裏晦澀萬分。
現在來看,赫連昌就是霍平昌。
他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從疾風谷遁死去了北羌,成為了那個神秘的大司馬。
從赫連宇來看,他不僅加官晉爵,還另娶她人,美滿生子。
留下喬氏孤兒寡母,為他傷心了一輩子,守護了霍家一輩子。
可到今日,原本以為的生死相隔是假的,伉儷情深是假的,為國而死也是假的……
甚至,他背叛了所有奉他為英雄的人,還要讓留在這的所有霍家人為他承擔所有他造成的惡果。
元昭能夠理解喬氏這樣轟然崩塌的感受,半年多以前,她也才經歷過。
半晌,她輕拍着喬氏,安撫她,「二嬸,若真的覺得對不住阿衍,您才更該支撐起來。」
「如今從朝堂到民間,都想藉此機會將霍家逼上絕路。若是這時候您倒下了,留下阿衍一個人面對嗎?」
「阿衍怎麼辦?正則怎麼辦?霍家還餘下的老老少少怎麼辦?」
沉默半晌,喬氏滿臉是淚,頹然抬頭,「我……該怎麼做?」
元昭雙手握着她的雙臂,「霍家現在人心惶惶,總得需要人統領好內宅,自己人不能失了分寸才是。」
「這樣,阿衍才沒有後顧之憂。」
……
在元昭的勸說下,喬氏終於步履蹣跚走出了祠堂,元昭讓她先去睡一覺,補充些體力再說。
讓喬氏睡下後,元昭沒走,而是讓霍府的管家召來了霍府其他人。
霍家本家雖然人丁稀薄,只剩下霍衍和喬氏母子三人,但旁支人還不少,都住在霍府。
如今出了事,自然都是心思各異。
元昭來這一趟,就是為了敲山震虎,勸所有人安分守己,明白霍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
起初還有人不服,元昭雖是公主,可也不是霍家人,下頭的人覺得她沒有資格來評判。
可在看到元昭身後跟着的墨風墨雪時,眾人都閉了嘴。
霍家人認得他倆,那是霍衍身邊最重要的暗衛。
旁支人這些年來也都靠着霍衍,因為霍衍才能保持着霍家的光輝,才能讓下面的子弟混個一官半職。
他們也都是打心底尊敬霍衍的,只是痛恨霍平昌。
再轉念一想,元昭是皇家人,她在這是不是也代表着着陛下和太子一部分的意思?
若是霍平昌真的叛了國,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現在幾乎所有從前和霍家有關係來往的世家勛貴都避之不及,元昭今日的到來,無疑讓霍家人看到了一絲希望。
有皇家嫡公主出面,總比霍家孤立無援的好。
現在霍衍還沒回來,喬氏和霍正則又深受打擊,總得有個人出來主持大局。
……
元昭安撫好眾人又吩咐了接下來霍家人該怎麼應對外界的謠言,在霍府待到半夜才回公主府。
霍府的管家將元昭送出來,她囑託管家照顧好喬氏和霍正則,有什麼事就派人去公主府。
管家連連點頭,目送元昭的馬車離開。
這些日子以來,元昭也幾乎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她一閉上眼,就時常想到那日赫連時的那句話。
就像惡魔的低吟,不斷在她腦海中徘徊。
這會兒上了馬車,她有些支撐不住,靠在車壁上沉沉睡去。
午夜的京城,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響。
元昭出門時考慮到安全,帶上了墨風墨雪和甘棠,留下碧雲、扶山和扶光在公主府照應孩子。
這會兒往公主府的方向回去,整條街上只有「噠噠」的馬蹄聲。
墨風墨雪逐漸察覺到不對勁。
太安靜了。
就算是深夜,也不該這麼安靜才是。
兩人已經拔出劍,靠近車廂道,「殿下,此處有異,需得小心些!」
可車廂內沒有回應。
墨風墨雪對視一眼,墨雪跳上車,掀起車簾,只見元昭和甘棠竟然都昏睡不醒。
她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殿下睡着了就算了,甘棠不應該睡得這麼沉才是。
這不正常!
她正準備進去喚醒兩人,可剛踏出一步,身後就傳來了破風聲。
「小心!有暗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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