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禮含笑點頭,耶律質舞也不在他面前多留。等耶律質舞一走,李存禮便聽見耳後似有風聲。
他一抬手,牢牢地將一枚飛刀握在了手裏。
「若這算是偷襲暗算,這手段還差點意思。」李存禮輕笑道。
「自然只是給你提個醒。」李星雲的聲音遙遙傳來,似乎帶着竊喜的意味。「當然,信與不信就全在你了。」
李存禮冷笑了一聲,也沒打算去追李星雲。這裏誠然不是李星雲的主場,但也不是他的主場,即便是追上了大抵也留不下他,要是將漠北的其他高手都驚動了,還不知會發生什麼。
他緩緩將那飛刀下面綴着的紙條展開了,上頭依舊是李星雲那一筆爛字,紙糙墨劣的,也不知他平時隨身帶着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上頭只有三個字。
「多闊霍。」
多闊霍?李星雲對着這沒頭沒腦的幾個字皺起眉頭來,想了想卻默不作聲地將紙條仔細折好了揣在袖中,拿回去給李絳瓔看。
李絳瓔自然也能從紙條上看出什麼玄機,她微微皺着眉頭輕聲念了一回多闊霍,卻見在繡架前頭本在東一針西一針折騰那繡布的降臣霍然回過頭來,問:「你說什麼?」
李存禮壓下心中的詫異,道:「這紙條是李星雲交給我的,上面只有這多闊霍三個字。」
「他竟肯提醒你。」降臣訝然道。
「這算是提醒麼?」李存禮失笑。「李星雲竟然也會有這樣好心的時候。」
「是了。」降臣恍然。「他是打着坐山觀虎鬥的心思呢,畢竟袁天罡一死,若是多闊霍再出來興風作浪,世上還真沒人能制約得了她。」
李存禮苦笑道:「怎麼,這世上竟還有一個老而不死的怪物麼?」
降臣倒是毫不介意李存禮這話將她也一併罵了進去,道:「是啊,這多闊霍是比袁天罡還要難纏些,當年若非是袁天罡借着前人之力,只怕也奈何不得她。」
「前人?」李存禮追問了一句。
可降臣卻又不肯說下去了,只道:「袁天罡就算活了三百年,也不是個神。這多闊霍,卻是曾被漠北奉為神明,這高下不就看出來了麼?」
能與袁天罡分個高下的存在,定然是十分了不得的。
「你要漠北的天下,就非要對上多闊霍不可。」降臣道。「除非你肯將這個機會拱手讓給李星雲。」
「那自然是不能的。」李存禮決然道。
「那你眼下便不必操心這多闊霍的事情了。」降臣揮了揮手。「有時候走一步看一步也是好事,看得太遠小心把自己嚇死。」
見降臣依舊是神神秘秘的,李存禮便也不再追問了,只上前去把繡架從她面前拖開又整理了一番,道:「屍祖還是換個東西折騰罷,存禮擔心這箭囊再沒有第二個了。」
降臣似笑非笑道:「哦?原來這東西還得有第二個。」
暗紅的眸子同青金的眸子各自一轉,對上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他們都是聰明人,李存禮自不用說,降臣也是宮闈里廝殺出來的,更是智謀卓絕。
兩個箭囊能翻起什麼風浪來,不消說兩人也都明了。
李絳瓔淡淡道:「左右來得及。」
她手裏已經有了個半成型的箭囊,一針一線都繡得精緻,樣子也疏落大氣得很,只上頭那蝶戀花的圖樣反倒是顯得格格不入了,但想來只要她將這花樣子的寓意同耶律堯光一說,耶律堯光便會大喜過望。
降臣看着那張醜陋的字條,眼底逐漸凝聚起了鋒銳的光。
「我想,也是時候讓他們去一趟陰山了。」她輕聲道,這聲音小得像是在自言自語,然而李存禮心裏清楚,這話是說給他聽的。
陰山。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可現下,龍城飛將是已然作古多年,成一抔黃土,連寫了這詩的人也是一樣早已死去,剩下的只有這詩,和今時今日想起這詩來時人的一聲嘆息。
如今胡馬早已踏過了陰山,面對一個風雨飄搖的王朝磨刀霍霍。
他能做下一個飛將軍麼?
那太像是痴心妄想了。
但即便是痴心妄想,他也願意想一想。
「只要時間來得及,隨便屍祖怎麼折騰。」李絳瓔道。
「螢勾侯卿快馬加鞭,想必是趕得及的。」降臣笑了笑。
她沒有提焊魃,李絳瓔和李存禮也都沒有問。
焊魃畢竟是吐蕃人,也許這件事不便他來參與。
漠北的冬日漫長,但在各懷心事的人眼中總一晃而過。
李絳瓔做女工其實並不快,尤其是要做個一模一樣的便更難些。
她總算將最後一針落下的時候,自己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下一刻一個風塵僕僕的女子從窗外翻了進來,李絳瓔終於顯出了一點驚惶的態度來,將繡架趕緊從窗前挪開了。
好在螢勾也根本不是衝着這繡架子來的。
她徑直衝到了桌子面前,將那茶壺舉起來一飲而盡。
這回李絳瓔倒是不心疼她的瓷杯瓷壺了,好整以暇地看着螢勾的動作,道:「屍祖這一路受累了。」
螢勾揚手,道:「老太婆叫我趕緊來知會你一聲。」
她現下性子其實有幾分像是阿姐,竟然是她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阿姐是消失了,但也在螢勾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李絳瓔自然不會提醒她這一點。
「屍祖請講。」李存禮從外頭換了另一隻茶壺過來放在桌上,見螢勾沒有再牛飲一番的意思了,這才取了杯子為螢勾倒茶。
「多闊霍會在合適的時候醒過來。」螢勾道。「她只說了這麼一句,一貫的故作神秘。」
對於這後半句話,李存禮是再認同不過了。
但是對這前半句話,他卻有些摸不着頭腦。
什麼叫合適的時候?
且聽螢勾這話的意思,多闊霍的甦醒已經是定局了。
聽上去她醒是會覆滅漠北,但這樣強大的力量同時也定不可控,那麼,在多闊霍醒來,他們將這尊神請到了漠北之後,又該如何把神送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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