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婆子抱着余笙笙不鬆手。
「老奴這條腿,就是被郡主下令打斷的,在這將軍府,沒人願意用老奴,只有您沒嫌棄,老奴就是笙小姐您的人。」
周婆子淚流滿面:「求小姐為自己,也為吳嬤嬤,不能衝動。」
余笙笙身子一震,低頭看她。
「小姐,您要以大局為重啊!」
余笙笙微微閉眼,大局,她要以大局為重,要平安帶吳奶奶離開這裏,還有卓哥兒。
若她此時不忍,吳奶奶的板子會不斷增加。
「好,我、不、去。」
她字字從齒縫中磨出,把這次教訓刻在心上,以後要更加小心謹慎,不能讓任何人挑出一點錯處。
她站在院子裏,一動不動,聽着外面板子落在吳奶奶身上的聲音,卻聽不到吳奶奶叫痛的聲音。
一下下,似乎落在她心尖上,痛意蔓延全身四腳,無一處倖免。
三十一下。
她在心裏默數,整整三十一下。
外面喧囂聲漸遠,吳奶奶也被拖走。
周婆子抱着余笙笙仍舊擔憂不止:「笙小姐,您現在不能去,還要再忍忍。」
「我知道。」
老夫人院中。
她身後靠着冰絲引枕,手執紫檀佛珠,聽着趙嬤嬤稟報方才的事。
「依老奴看,她也是怕了,二公子要替她求情,她都沒讓,二公子生了好大的脾氣。」
老夫人眼睛微合,腰身筆直,像是在坐禪:「怕?我看她是能忍,這份堅忍,可不是誰都能做到。」
趙嬤嬤輕笑:「您是不是把她想得太厲害了?不過才十六歲而已。」
老夫人轉動佛珠,語氣慈悲:「罷了,只要她安分,就先這麼着。反正用不了多久,她也要派上用場,不必我再操心。」
「是。」
天色徹底暗下,余笙笙拿出準備好的斗篷,快步出院。
如珠早就去歇着,周婆子留下看院。
穿過僻靜小院,走過無人小路,余笙笙總算到吳嬤嬤住的院子。
黑漆漆,無聲無人。
「奶奶。」
余笙笙也沒敢點燈,忍着沒落淚,生怕眼淚一掉,就模糊視線,更看不清楚。
吳奶奶勉強眼開眼,咧出個笑,掙扎着想起,又跌回去。
余笙笙趕緊扶住:「您別動,我帶了草藥,給您敷上。」
下午她就忍在院子裏,畫了張草藥圖,讓周婆子去花園子那邊找了幾株草藥。
吳奶奶忍痛:「沒事,老夫人賜了藥,好着呢,已經命人給我上過。」
余笙笙咬唇不語,看看桌上的藥瓶,確實是好藥。
老夫人還是一貫的作派,表面慈悲,言語溫和,卻有霹靂手段,從不手軟。
余笙笙重新給吳奶奶上藥,包紮,看到血肉模糊的傷口,她偏過頭,眼淚嗒嗒掉落。
用力抹去眼淚,握住吳奶奶的手,一老一少,相顧無言。
余笙笙在回去的路上,衣擺擦過路邊草,她就似這草,不起眼,不被喜歡,但也不會輕易屈服。
穿過最後一道月亮門,再走過花園,就能到她的住處。
花園中,金桂樹下有一人。
「妹妹。」蘇知意轉過頭,笑吟吟看着她。
月光清冷,透過枝葉縫隙落在她臉上,明明暗暗,映着那層浮在表面上的笑。
余笙笙腳步微頓,緩緩走過去,距離她兩米外停住。
蘇知意伸開手,掌心有一個精美的藥盒:「這是上好的外傷藥,大哥從邊關帶回來的,你拿去吧。」
余笙笙沒動:「不必,多謝。」
她站在那裏,姿態標準,雙手交疊在身前。
蘇知意目光落在她手上,她的手光潔細膩,根根若蔥白。
原來剛來的時候那雙手卻是粗糙乾裂,指甲都有好幾個斷的。
蘇知意曾送她好幾種香花膏,給她敷手,兩年時間總算養出一雙本該千金有的手。
在別苑一年,這雙手倒是沒變。
只是,右手手臂還是被打斷過的,蘇定秦親自動的手,他是武將,打斷一個瘦弱少女的手臂,實在易如反掌。
蘇知意也沒強求,笑意更濃,像親姐妹那般話家常:「妹妹怪我頂替你過十幾年好日子,要說有理,其實也沒理。」
余笙笙不動聲色,睫毛都沒有顫一下。
「這事也不能怪我,是你養母心存恨意,說起來我也是失了親生爹娘,也是可憐人。」
「我的郡主之位,一身榮耀,也是自己掙來的,並非依靠父兄,妹妹你若不服」
「服,」余笙笙打斷,「我服得很,郡主若無其它賜教,我先告退。」
蘇知意沉默一瞬,笑意加深:「當初你驚我的馬,若我清醒着,定然不會與你計較,奈何,等我醒來,事成定局。」
余笙笙抬起頭,寒潭的眸子對上她的笑眼:「是不是我驚了你的馬,你的侍衛儒劍,一清二楚。」
不想和蘇知意過多糾纏,對上她,從來沒有什麼好事。
余笙笙自己倒是不怕,但不能再連累吳奶奶。
她說罷,也不再等蘇知意回應,轉身大步離去。
她背影消失,儒劍才從樹後過來,沉聲道:「郡主。」
蘇知意笑笑:「不關你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多謝郡主。」
蘇知意掃一眼余笙笙消失的方向,掩下眸中冷意:親生的又怎麼樣?還不是一樣抵不過名利地位。
有郡主之位在身,任何時候,蘇家人捨棄的,只會是余笙笙。
余笙笙,連姓蘇都沒資格。
度過難熬的一夜,天未亮時余笙笙就從夢中驚醒。
睜眼看到一線月光,重重吐口氣,不斷提醒自己,這不是在別苑。
再也睡不着,早早起床,洗漱更衣,得一早去向老夫人請安。
蘇家兄妹可能不用,但她不行。
還未到老夫人的院子,迎面遇見蘇定秦。
他換了朝服,早早上朝。
見到余笙笙,蘇定秦嘴角微勾。
「這麼早,要送大哥上朝?」
之前余笙笙經常會送他上朝,睡眼惺忪地拉着他袖子,到府門口,看着他飛身上馬,還要鼓掌拍手說好厲害。
余笙笙不在這一年,他剛開始還真有點不習慣。
抬眼看到余笙笙頭上的素銀簪子,覺得不像話。
「今日下了朝,大哥就回來,帶你去逛逛」
他邊說,邊要抬手拔余笙笙發間的簪子。
余笙笙後退一步,垂首行禮。
「不敢耽誤少將軍上朝,我還要去向老夫人請安。」
蘇定秦手僵住,神情垮下,竟然是去請安的,不是要送他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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