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冷不可侵犯的雕像出現一絲裂縫,長長的羽睫不斷的微微顫抖,握住劍鞘的掌心發白。
劍柄抵在九霧的左肩之處,卻不能撼動她分毫,九霧俯身將玄意困在椅塌間,終於如願以償看到了,那孤高的神明在生死一線時都不曾出現過的,狼狽與屈辱。
比起被無視,九霧更喜歡他這樣的神情,玄意被氣到泛紅的眼尾令九霧興奮顫慄。
她食指輕輕一彈,抵在她喉下的劍柄掉落在地,失去了修為的玄意,如同一個微弱的凡人,簡直不堪一擊。
原來,這樣就可以看到更美的師兄。
九霧第一次如此靠近玄意,近到鼻間微熱的呼吸相纏,她試探性的舔拭了下對方柔軟的唇肉,學着今日在山下看到的樣子,輕輕用嘴唇輕輕貼了貼,然後
便一直重複着這樣的行為。
時間久了,玄意的臉色青了又白,眼尾處被折辱的紅意褪去,又恢復成那靜若謫仙的模樣,他冷然而清醒的看着九霧折騰許久,又舔又親,反反覆覆。
「你是狗嗎。」
九霧一頓,看到玄意眉間的不耐。
她想看到的神情又不見了,這個認知令九霧有些挫敗,系統說的對,她是綁匪,不是他的妻子,就算做着與那凡間二人同樣的事,終究也不一樣。
九霧眼中明顯的受傷令系統不忍,但不得不說
宿主剛剛的行為,真的像一隻小狗遇見了香噴噴的包子,奈何齒牙還未長齊,只能圍在一旁又嗅又聞。
玄意的淡色的唇此刻變得有些殷紅,他猛地推開九霧,不掩眸中厭惡。
此刻他不得不相信,九霧先前所說的想要他,或許是真的。
這個認知令玄意眉宇間更加煩躁,若她所圖其他,或許還有談判的機會。
可她想要的是他,就意味着,在謹卓他們尋到他之前,在魘毒消散之前,他會一直被她囚禁在此處。
他失去自由事小,那無盡深淵下的魅魔,若就此再次失去了蹤跡
想到這,玄意看向九霧的目光更加冷的徹骨:「我想吃東西。」
九霧猛地看向他,修士吸食天地之靈蘊,雖不會餓,但有時也會尋些吃食來解饞,師兄也會嘴饞嗎?
她還以為,師兄向來不食人間煙火。
這樣一個了解玄意喜好的機會,九霧自然不會錯過,她認真的問道:「師兄喜歡什麼食物,我下山給你買來。」
玄意神色淡淡:「我不知道,想下山去看看。」
此處是人間的邊城,無盡深淵就在邊城之外的青桑高山下,那幻妖指望不上了,他得找機會去山下探察近來邊城有無異常。
九霧聽到他要下山,沉默了很久,裙擺之處的魔氣四溢。
玄意瞳孔一縮,只見詭異的魔紋爬上她臉側,地面上的霜月劍感知到魔息,縱使沒有玄意授意,仍舊顫抖轟鳴起來。
就在系統以為九霧即將失控,九霧直直的看着玄意,唇角微微勾起:「好啊,我帶師兄下山。」
「不過」
玄意看向她。
九霧走到玄意面前,指尖點了點玄意胸口處滲出的血痕:「得處理乾淨才行。」
玄意淡唇微抿,不知她又要耍什麼把戲。
九霧離他又近了些,精緻無害的巴掌臉,湊近玄意胸口之處,玄意繃緊下頜,下意識想要拉開距離,只見她抬起纖細的手臂環住他,將他背後的繃帶打結處解開。
這一次換藥纏繃帶用了幾近半個時辰,九霧直起身,看向洞口處漸漸消散的天光。
「呀,天黑了,山下的集市散了,都怪我太過笨拙,耽擱了時間。」九霧雖這般說,唇角笑意卻越發明顯。
玄意靜默不語的看着她,又怎會看不出九霧是故意的,他彎腰拾起地上的霜月劍,沉聲道:「你打算將我關在此處多久。」
九霧坐在木桌前,雙手支撐着下巴,好似在認真的想着。
「師兄何時喜歡上我,願意同我做道侶夫妻,我便放你出去。」
系統嘆了口氣,宿主說的話,與劇情後期反派女配囚禁男主時說的,一樣。
看來,真的逃不過既定的反派命運。
「我不會喜歡上你,永遠不會。」
玄意絲毫沒有猶豫,面色坦然說着一個既定的事實。
九霧直起身子,昏黃的燭火映在她的臉上,顯得詭異莫測,她盯着玄意瞧了許久,伸手將面前的燭台蓋住。
「師兄累了,先歇息吧。」她溫軟的聲音平和,像是沒有聽見玄意語氣中的厭惡一般。
山洞中暗了下來,玄意看着她起身走向洞外,洞口處隨着她消失,覆上一層濃霧般的結界。
他垂下眸,看着身上九霧為他買的新衣,全身如蟻蟲爬滿一般不適。
真髒。
峰頂的空氣冰冷而清新,明月懸掛在天邊,朦朧的月光被陰雲擋住,好似多了一角殘缺。山下的集市燈火通明,並不像九霧所說,天黑便散了市。
九霧坐在露天的酒館裏,酒香自桌面上打開的酒壺蔓延,她從未飲過酒,只試了一次便喜歡上了這種感覺。
頭暈暈的,像是在夢中。
不,比夢好多了,她的夢可不是什麼好去處。
她笑眯眯的又往口中灌了一大口烈酒,白皙的臉蛋透着粉意,看起來軟糯又迷糊。
這副樣子惹得不少人暗暗打量,九霧並不在意,自顧自的抱着酒罈問系統:「書中的我,也是這般嗎?」
「明明把他藏起來了呀,為何並沒有想像中開心…」
她並未發覺,系統沒有出現,自言自語道:「該如何讓他喜歡我呢。」
「讓一個人喜歡你,很簡單。」
九霧迷濛的看向對面,那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身着玄衣陌生青年。
九霧歪了下頭,是錯覺嗎?他長得與師兄有些相似。
青年不請自來,也不客氣,修長的手拿過九霧面前的酒罈,自己倒了一杯。
「你看起來很懂的樣子,那你說一說,該如何讓師兄喜歡我?」九霧眼睛微微眯起:「若是說不好,我會很生氣的。」
畢竟,她最是討厭妖族。
青年看着九霧眼裏一晃而過的殺意,饒有興致的勾起唇角,他站起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九霧眸光一閃,剛站起時身子搖晃了一下,她避開青年想要扶她的手,向着青年所指的方向而去。
金頂朱牆,粉黛飄香。
艷客華服,曲樂連鳴。
九霧觀察着那些姿勢曖昧的男男女女,眼神直白,絲毫沒有半點羞澀之意。
玄衣青年搖晃着手中摺扇,對着迎來的女子道:「柳姨,這是我一個朋友,來向你請教些問題。」
「不是哦。」
二人一齊看向九霧。
九霧笑意盈盈的說道:「不是朋友,若你無法給我想要的答案,我們只是殺人者與被殺者的關係。」
玄衣青年聽聞此言,忽而開懷的笑了起來。
他湊近九霧,那張與玄意五成相似的臉,令九霧難得恍神,猝不及防被他手中的摺扇抬起了下巴。
「你可真是有趣。」
他說完,九霧一把打偏了他的摺扇,跟着柳姨離開。
纏荊看着她的背影:「有趣到…都有些捨不得殺你了。」
他收回視線,那張與玄意五分相像的臉驟然變幻,露出一張雌雄莫辨的美艷面容。
「可是香江樓新來的小娘子?來,讓爺抱抱。」喝醉的男人並未發覺,這個被他稱為「小娘子」的人,比他還要高上許多,他踉蹌的對着纏荊張開雙臂,纏荊轉身,走出香江樓。
而在他擦身那一刻,醉酒男子的睜眼倒下,胸口處多出一個拳頭大的血洞,心臟消失無蹤
摺扇搖曳,纏荊悠哉的哼着歌,月缺時方能出來一次,酒未喝,卻讓他碰見個與那身負劍骨的天命之人,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小魔頭。
混沌魅魔,可在虛無間窺得情絲,變幻容顏。
待他真身離開無盡深淵之時,那個身負劍骨之人,必須死。
而這個為愛入魔的女子,就是突破口。
至於為何這般篤定,自是因為她那濃郁的魔息出處,本是他的…心臟。
情之一字,是世上最不可信的東西,又是這世上最可怕的力量。
待教會她如何愛人,待到那仙門之人愛上她,他便取回心臟,送他們二人下地獄。
月亮緩緩挪到東方,九霧怔愣的看着層疊紗幔後的男女,朦朧的身影起起伏伏,床榻咚咚作響。
她眼裏閃過一絲黑意:「你在耍我?」
柳姨心下一驚,趕忙擺手:「姑娘誤會了,姐姐我呀,是在教你。」
柳姨拍了拍手,有美貌的侍女將床上二人打斷,那二人包裹嚴實後,紅着臉走出幕簾:「柳姨,你也太過分了,竟跑到此處來偷窺我二人親熱。」
九霧瞳孔一縮,那女子臉上橫亘着一道蜈蚣一般的可怖疤痕,身側男子卻極為俊朗。
二人與柳姨熱絡的聊了幾句,便推門離開了。
「那二人是夫妻嗎?」九霧問道。
柳姨坐到桌前:「今日不是,已經訂好日子了,下月半成婚。」
「是不是覺得二人容貌很不相配?」柳姨說完,未等九霧開口,接着道:
「世人於情之一字,有太多誤解和桎梏,容貌,身份,修為,皆是橫亘在愛里的阻隔,但其實,這些只是表面的東西,想要得到心上人的愛,很簡單,無非是由內而外,由外入內。」
柳姨坐到九霧身側,柔滑的玉指勾着九霧的下巴,引她看向窗外,剛剛走出去的兩人十指相扣,相視而笑。
柳姨指着女子:「就如她,茹娘。」
「茹娘沒有姣好的容貌,高貴的身份,甚至是一個靈根殘缺的普通的凡人,可她的夫郎卻是這瀾鴉城城主的次子,靈根出眾,更是拜入了四大劍宗青雲宗。
二人天壑之隔,而在一起的誘因,只是因為茹娘喜歡他。」
九霧怵起眉,僅僅因為喜歡,便在一起了嗎
「如何做到。」
柳姨關上窗子,看向九霧:「這便是我方才所說的,由內而外。」
「茹娘沒有好看的外表,靠着容貌去吸引心上人,此路不通,但她有一點,是那些名門之後,天之嬌女無可比擬的。
城主次子雖身份高貴卻並非嫡系,青雲宗人傑輩出,靈根出眾之人數不勝數,饒是如此,愛慕他之人也並不少,茹娘得願,便是因為看出,他光鮮,卻也「卑」。」
「他需要的不是與他比肩的貴女,更不是同樣靈根出眾的女修,而是一個知道他「卑」卻依舊仰望他,崇拜他,事事以他為先,不論何時都向他投去愛慕眼神的,永遠不會離他而去…知己愛人。」
九霧視線落在柳姨面前杯沿上的艷紅口脂,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
「若是如此,那茹娘豈不就是一個為他人提供情緒的,擺件?」
柳姨並不意外九霧會如此說,她點頭:「的確。」
九霧怵起眉。
「擺件確實難聽,但前提是,茹娘甘願。茹娘所求,便是不計一切讓那人愛上他。她與他本就天差地別,因着容貌與身份,二人同處世間卻不在一個世界,如今茹娘得到了愛,可以與他做親密之事,甚至可以成婚,茹娘已經得償所願,這本就是她從前想也不敢想,求之不得的願望。」
九霧笑眯眯的看着柳姨,動作緩慢的擦拭着腰間的木劍「所以你想讓我效仿茹娘?」
柳姨視線落在木劍之上,瞳孔一縮,連忙搖頭:「我只是給姑娘舉個例子而已,這由內而外,便是了解一個人喜歡的特質,從而慢慢讓其注意你,了解你,最終無關外在,愛上你。
這並不適合姑娘…你的心上人並不缺各式各樣的愛慕者,他太耀眼,姑娘就算做的再多」
「噗!」
木劍扎進柳姨的左肩,將其定錮在椅子上。
柳姨尖叫,眼神驚恐的看着九霧,只見那看起來軟糯精緻的少女湊近她:「可我還沒說,我的心上人,是誰。」
柳姨唇角溢出一絲鮮血,眼裏划過懊惱,是她大意了,見這姑娘看起來不諳世事,她竟不自覺在她面前鬆懈下來。
魔氣順着木劍往柳姨的傷口裏鑽,多少年了,不曾經受過這般痛苦。
柳姨向九霧求饒:「姑娘,放過我吧,我也是受人之託,那人說要幫姑娘獲取心上人的愛意,我便多問了幾句,這才知曉姑娘心上人大概是個比城主次子還要高貴的公子哥,我真的沒有歹心。」
「托你辦事之人,可是那個妖物?」九霧雖喝了酒,但也沒到痴傻的地步,那妖物一經出現便化作與玄意相像的模樣,怎會沒有企圖。
她之所以跟着他來到這,就是想看看他耍什麼把戲,沒想到那人把她送來便離開了。
「什,什,什麼妖物?哪裏有妖物?」柳姨驚慌失措,聽到妖物,看起來比九霧用劍刺她還要恐懼。
九霧輕嗤,演技拙劣。
此處是人族的邊城,本就妖物橫行,裝作這般懼怕的模樣,過猶不及。
不過
她既與那妖物是一夥的,早晚會露出狐狸尾巴來。
況且,她講得這些男女之事還算有趣,如此盡心盡力的幫她,倒是與她想得到的不謀而合。
九霧拔出木劍,又恢復成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樣:「既是如此,倒是我錯怪姐姐了,姐姐繼續講。」
柳姨捂着傷口想要去療傷,被九霧持劍攔下:「我說了,繼續講。」
柳姨哭喪着臉坐回椅子上,默默與九霧拉開距離,似是真的怕了九霧。
「姑娘與心上人認識多久了?」柳姨慘白着臉,小心翼翼的問道。
「幾十年了吧。」
「姑娘的心上人既是那般受歡迎,姑娘又與心上人想熟識,想必關心和討好這等事宜姑娘已經做過了,姑娘的性子,你的心上人已經了解,卻不喜歡,這就證明「由內而外」這種招數並不適合姑娘。」
「姑娘生的這般美貌,看姑娘衣着料子也都是頂頂好,身世定然不凡,姑娘不妨試一試,由外入內。」
九霧茫然的看着她:「由外入內?」
柳姨牽起唇角:「姑娘這種貴女,想來喜歡一個人,最多也就是繡個帕子,送身衣袍,姑娘可以多與心上人接觸接觸。」
「是肢體接觸哦。」
柳姨垂眸看向樓下大廳:「若你與他在內心找不到交接點,便從行為上,讓他被你所吸引。」
九霧聽得雲裏霧裏。
「牽手,親吻,撫摸,甚至於…魚水之歡,食色性也,他高傲,你便將他踩在腳下,他乾淨,你便將他拉下塵埃,情之一字,沒有什麼,是比「被忽視」更可怕的了」
「你想要他愛你,先要讓他看見你。」
柳姨那蒼白的臉被燭火映射的忽明忽暗,說出這段話時,眼裏的眸光渙散,恍然。
九霧看着她,輕飄飄的道:「今日上午,我在街市中,偶然聽見一個故事,故事中的主角,是妖女和道士」
今日集市聽到人說書,說這邊城百年前曾有一樁人妖相愛的傳奇故事…
道士救下重傷的妖女,妖女傷好後卻愛上了道士,道士百般不從,道行卻不如妖女高深,被妖女強奪了清白。道士無時無刻不想殺了妖女,卻始終狠不下心,在一次次的糾纏中愛上了妖女,最終道士為妖女還俗下山,妖女為道士自毀妖丹,二人化為普通凡人,雙雙隱居,不見蹤跡。
柳姨笑着打斷九霧的話:「這故事太老套了,不過倒與姑娘和心上人相得益彰。」
「姑娘,你若與那心上人在一起,不如就試一試我與你說的,你生得這般模樣,只要想,沒有男人會拒絕你的。你若始終學不會如何愛人,便叫他來愛你好了。」
九霧站起身來,用帕子擦了擦木劍上柳姨的血,她道:「那我過兩日還來。」
柳姨不掩驚慌:「啊?」
「我不會親吻,也不會先前那二人所做的親密之事…姐姐,你不會不想讓我來吧?」九霧眨了眨眼。
柳姨勉強笑道:「哪裏會,你儘管來。」
她抹了一把汗,左肩傷口疼得不行,主子可真是給她找了個大麻煩。
九霧向門外走去,走到門前,身子忽然頓住:「那妖女和道士的故事,結局是什麼?」
她與師兄如今的身份,還真的有些像故事裏的二人。
柳姨按着桌沿的手泛白,而後聲音如常:「自如你所聽到的結局一般,是和樂喜事。」
九霧離開後,柳姨站在空蕩蕩的房間,垂眸看着自己心口跳動之處,眼眸水潤又嬌氣:「是喜事,你說對吧,雲郎。」
「她與我,真像啊」
「像到,迫不及待想要看見,她同你們二人走上同一個結局嗎?」房間的窗子忽然被打開,一道血霧席捲至柳姨的脖頸處。
「本尊讓你教她如何愛人,你倒是有膽子破壞我的好事啊。」
柳姨的確是在陽奉陰違,纏荊想要做之事,她都想破壞!他想讓仙門少主愛上那姑娘,她便故意教給她極其錯誤的方法。
只是她沒想到,此次月缺,纏荊竟能出來這麼久,並將她的心思看破
柳姨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掩下眼底的恨意,不住的磕着頭:「主子饒命,主子饒命我,我再也不敢了,我這就去尋那姑娘,阻止她犯下錯事」
血霧貫穿她的心口,柳姨捂住空蕩蕩的胸口,瘋狂的大叫起來:「不要,不要!那是我的雲郎,把我的雲郎還給我!」
「罷了,你不用去尋她,本尊想了想,在你和青雲身上失敗的方法,在他們二人身上並非會同樣失敗。」纏荊字字誅心。
血霧卷着血淋淋的心臟,消失在柳姨眼前。
「記住,若你再敢忤逆本尊,就再也別想得到你的雲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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