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左手握着酒瓶子,右手放下一次性塑料杯,蘿蔔頭一樣的食指重重敲在桌子上,惡狠狠地說:「陸浩頂不是個東西。」
宋傑說:「他怎麼招着五哥了?」
小五又喝了一杯酒說:「招我算什麼啊,他現在得了陳淑娜和小於的勢,沒把誰放在眼裏。張志強怎麼樣,沒有張志強爸爸的鼎力支持,那個礦能貸下款來嗎?
「張志強在公司里誰敢惹?讓陸浩挑唆得,陳淑娜沒少跟季總抱怨。季總雖然也不敢往深里說張志強,可是老找張志強談心,那張志強也受不了啊。我看張志強在公司也待不長了。」
宋傑說:「人家張志強也不指着這份工作。他跟咱們不一樣。人家干與不干看心情。咱們行嗎?你心情不好敢給領導臉色看,敢不上班嗎?不能夠啊。人家張志強要是走,也是自己不想幹了,陸浩要想擠走張志強,那他是自不量力。」
賈勇不無擔心地說:「『眾口爍金,積毀銷骨』啊。」
小五說:「又來文縐縐的那一套,我雖然不明白,但能猜個大概其。」
宋傑呼應着賈勇,說:「不過也是,『千里之堤,毀於蟻穴』。老讓人家螞蟻搬家一樣地挖牆腳,估計也沒個好。」
服務員陸續把菜端了上來。宋傑看着一桌子的肉說:「五哥,你怎麼點的都是肉啊,咱不能來點兒素的嗎?」
小五說:「炙子烤肉吃的就是肉,要什麼素的啊?」
宋傑說:「那也應該有個烤蔬菜、烤土豆之類的吧。再說了,點這麼多肉,咱們吃得完嗎?」
小五說:「吃得完,又沒着急的事,這才中午,什麼時候吃完什麼時候走。」
宋傑說:「五哥,你老不着家,你媳婦不跟你鬧啊?」
小五翻烤着炙子上的肉說:「鬧什麼啊?我關了錢,第一件事就是給媳婦生活費。其他的我還怎麼管啊,我越管越添亂,我離他們遠遠的。」
宋傑接茬說:「第二件事就是四處蹭吃喝。」
小五也不生氣。他夾起一塊肉說:「什麼叫蹭啊,這叫化。」
宋傑撇着嘴,奚落他說:「行,五哥你這心真大。」
賈勇問:「礦上生活挺艱苦的吧?」
小五神氣活現地說:「你們想像不到,那是燈紅酒綠。」
宋傑不屑地說:「有電嗎?就燈紅酒綠。」
小五說:「嗨,你少見多怪了。別看是小地方,夜生活能讓你大開眼界。」
宋傑半信半疑地說:「真的假的?」
小五說:「礦工收入高,掙得是一份危險行業的辛苦錢。礦工們今天下了井,今天還能不能出來都不好說,礦工也捨得花錢。只要有礦工的地方,就一定有小姐。」
宋傑恍然大悟道:「我說王偉怎麼老纏着陸浩,問東問西的。原來是問這些事啊。 」
小五說:「前一段王偉讓陸浩帶着他去廣西礦上住了兩個星期。那小子讓陸浩帶着不學好,累得路都走不穩當了。」
宋傑用一種挑逗的眼神看着小五說:「五哥沒在那邊逍遙一番?」
小五搖了搖頭,不無自豪地說:「咱不嫖。」
宋傑心存敬意地看了一眼小五,收斂了戲謔的笑容,夾起一塊肉,低着頭吃起來。
賈勇憂慮地說:「那可不好管了。」
小五說:「管不住。你說礦工算誰的人?他們都是跟着包工頭來的,給咱們幹活,可不是咱們的人。工頭都不願意管,咱們怎麼管。」
賈勇說:「可真要是礦工出了事,那華藝國貿公司也脫不了關係啊。」
小五說:「現在地方政府開始有人管了。定期給礦工上衛生課。」
宋傑說:「糟粕,這都是糟粕。再不管可怎麼得了啊。」
賈勇說:「現在好多地方都有小姐,廣交會期間,賓館門口都有,當地人叫站街的。」
小五嘆了口氣,又喝了一大杯。
沉默了一會兒後,宋傑打探道:「你們在那邊的補助是不是特別高啊?」
小五哼了一聲說:「給我的就那麼回事,比在這邊多一點。就算出差補助吧。在陳淑娜看來,咱就是個吃閒飯的,就開個車,也不做業務。會喝酒不會陪酒。上不了場面。陸浩的補助高。陳淑娜、小於都在礦上領補助。」
宋傑自我寬慰道:「人家乾的活辛苦,多掙也是應該的。」
賈勇問:「你說王師傅不在礦上幹了是怎麼回事兒?」
小五傷感地嘆了一口氣說:「卸磨殺驢唄。我哥辦過好多混蛋事,我從來沒有因為他是我哥向着他說話。但是這回的事,我挺為我哥覺得不值的。」
宋傑說:「你們哥倆打斷了骨頭連着筋,你不向着你哥,你向着誰去。」
小五沒理宋傑,他端起從第二瓶啤酒里倒出的最後一點兒酒喝完了,又高聲向服務員要了兩瓶啤酒。
小五從服務員手裏接過酒瓶,用牙撬開瓶蓋,急不可耐地對着瓶子仰脖子喝起來。小五一口氣喝了小半瓶,放下酒瓶的時候,白色的氣泡從酒瓶口溢了出來。小五把酒瓶放在桌上,發狠地甩着流到手上的氣泡。
宋傑有些吃驚地說:「五哥看來真不痛快了。有什麼事,跟哥兒幾個說說,別憋在心裏。」
小五用肥厚的大手互擼着臉,瞪着眼,從手指縫裏看着宋傑,將信將疑地問:「說了就能好受?」
宋傑說:「五哥,我們幫不上什麼忙,也未必能給你出什麼好主意,但我們不願意看着你這麼憋屈。你要願意說,就跟我們說說,也讓我們長長見識。以後我們自己出去混,別受人家欺負。」
小五又看着賈勇問:「說說?」
還沒等賈勇有任何表示,小五接着說:「我哥知道我好一口酒,他把我拉到廣西去,就是想看着我。白天從來不讓我動酒。什麼時候有事,什麼時候出車,該怎麼着就怎麼着,一點兒都不跟我含糊。
「他們在桌上談事兒,我有的時候上桌吃兩口,有的時候乾脆不上桌,我哥喝得再暈頭轉向,他也忘不了給我打包了酒菜,讓我晚上一個人自己喝。我都這歲數了,還讓我哥這麼惦記着,我心裏也不好受。我真心想,踏踏實實地幹活兒,和我哥就個伴兒,不給我哥找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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