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城抱着孩子嬉皮笑臉寬慰德音道:「我若不是狀元,如何配得上娘子?」兩個孩子也不知聽懂沒聽懂,只是咯咯笑個不停。干城在孩子的笑聲中伸手將德音摟住一起進了正房。兩個人這才說起家務,德音這回入京師前,老太太將金川伯在京師的兩處茶葉鋪和一套新買的四進院都交給德音打理。這既是鍛煉德音管家的能力,也是為干城夫婦在京城開展交際提供資金。此時的金川伯夫婦都已至耋耄之年,與他們同時代的武勛大多都已去世,個別在世的也都年老昏聵。金川伯夫婦已無法憑藉自己的關係為孫兒鋪平仕途之路,最多為干城準備交際經費。如果幹城的五叔父還在京師任職,也會為干城提供許多方便。但是眼下只好憑干城自己去闖蕩。
入京後不久,鄭德音又懷上了三胎,蕭干城可真是喜事成雙。
過了兩天干城正式到兵部衙門觀政。其實這對於干城來說十分尷尬。因為一般來說只有新登科的文進士才有資格到六部觀政,而干城以武狀元身份來兵部觀政純粹是皇帝的恩典,更是皇上有意栽培。不過干城在官場也算浸淫多年,對於這種事其實並不十分在意。畢竟他早已領會到「天下多少難堪事,全憑一張厚臉皮」的妙用。只要在兵部可以學到新東西,別的都無所謂。德音得知干城沒有入宮當差,心中這才大大鬆了一口氣。
干城提前半個時辰到了衙門門口,看到一位青年官員正在門口不知等誰,仔細一看正是自己幼年時的好友鍾伯。鍾伯在干城十七歲那年考中舉人,之後又在干城守孝期間考中進士,目下在兵部武選司任員外郎。兩位幼年的朋友相見十分高興,鍾伯將干城拉入自己辦公的地方說道:「干城咱們是從小長大的好朋友,我也不和你客套。我專門等你就是想和你說一件事。」
干城打量了一番鍾伯辦公的地方,拱手說道:「你我都是多年的兄弟,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鍾伯說道:「在兵部觀政結束,你若回到府軍前衛一定要多加小心。」
干城知道鍾伯是在好心提醒自己,於是壓低聲音問道:「多謝仁兄,不知我要小心什麼?」
鍾伯說道:「府軍前衛本是護衛皇太孫的禁衛部隊。但是一年前皇太孫病逝,太孫之位一直空懸。目下有望爭奪太孫之位的至少有兩人。」
干城聽後一愣,問道:「這怎麼可能?這種情況不都是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嗎?」
鍾伯環顧四周,輕聲說道:「按道理應該是太子妃所生的次子常山王蕭斌。但太子側嬪林氏從小就是太子的玩伴,與太子感情極好。林氏所生陳留王蕭炆是太子的庶長子。這位陳留王可不是一位安分守己的王爺,到處招攬賓客幕僚,大有問鼎皇太孫之位的意思。他的母親林氏也暗中在後宮活動。不過林氏出身低微,在後宮影響有限,也就是與太子妃爭寵罷了。」
干城聽後點點頭說道:「確實棘手。不過不管這兄弟二人如何相爭,我只服從太子的命令。」
鍾伯點點頭說道:「也只好如此。聽太子的話是最為穩妥。」鍾伯頓了頓又說道:「除了常山王與陳留王爭皇太孫之位以外,還有當今陛下的庶長子周王早已成年,卻遲遲沒有就藩。雖然周王從未表現出與太子爭奪的意思,但陛下似有用周王牽制太子的意圖。你以後若在府軍前衛也要注意這層關係。」
干城輕輕一笑,說道:「這倒無妨,我凡事還是向太子請示就是了。」
鍾伯聽罷頓時一樂,說道:「你這是一招鮮吃遍天。」這時兩人的談話氣氛才輕鬆起來。
干城問道:「你們武選司和吏部過從甚多,你與我的大舅哥鄭德言可曾相識?」
鍾伯一臉壞笑說道:「那自然是熟絡。傅頌雪男人的功牌不就是鄭兄找到武選司協調的嗎?蓋章的手續都是經我手辦理的。」
干城頓時臉紅,說道:「鍾兄,之前的事就不要說了。」
鍾伯呵呵一笑問道:「一會兵部尚書蒲大人會與你見面。你可想好了要去哪個司?」
干城說道:「這由不得我,尚書和侍郎恐怕已經定下來我的去處。」
鍾伯笑道:「不如來我們武選司做我的手下如何?」
干城聽後呵呵一笑。他當然知道武選司號稱兵部第一司,負責掌管天下中下級武官的升遷,是難得的肥缺。不過干城還是想去職方司。職方司有類後世的作戰部,負責各類軍事計劃的制定和實施。要說職方司可是六部之中有名的清水衙門,責任重大又沒油水,是個人人避之而不及的衙門。干城想去職方司一是因為想去熟悉各類軍事情況。二是因為自己的祖父曾經是職方司的創始人,他對這個衙門有着一種朝聖般的心態。三是因為自己是來觀政的,只要不瞎提建議,出了事也輪不到自己受責。干城笑罷搖了搖頭,正待說什麼,就聽到身後有人說道:「蕭狀元快去見蒲尚書吧。若能來我們司里公幹,我等深感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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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城趕緊順着聲音看去是一位正五品的官員,估計是武選司的主官——武選司郎中。干城連忙躬身一揖說道:「大人過獎了,下官遵命。」
這位郎中大人沖干城笑了笑,並不再多說,只是向鍾伯努了努嘴。鍾伯立刻會意,帶着干城去見蒲尚書。干城見過蒲尚書和兩位侍郎後,各位大人並未多說,只是讓職方司的一位主事帶干城去職方司報道。干城心中暗喜,這真是得償所願。
來職方司公幹幾日,干城發現兵部衙門的各級官員對自己的態度十分複雜。因為干城是文解元、武解元、武狀元,所以大部分兵部官員對他還是很尊重的。但是大晏立國四十餘年,文武官員之間涇渭分明,因此兵部官員也不願與他深交。干城就這樣整天被一種敬而遠之的氛圍所環繞。不過干城並不介意,每日循規蹈矩為職方司收拾整理文件並做好存檔工作。還有的時候因為人手不夠,干城還被拉去寫各種命令和記錄。職方司盧郎中每次看過干城寫的東西後,基本都是面無表情的說一句「不錯」了事。
一般人對這種工作肯定會感到厭倦。特別是對於干城這種當過一縣之令,曾經也是說一不二的角色來說確實反差太大。但干城卻樂此不疲,因為金川伯最近給他來過信,信中說要想快速掌握兵部核心業務,就要進職方司。要想快速學習職方司的業務就要多看檔案,多寫各種上級的指令和會議記錄。
一日干城被派到皇史宬存檔案。過了皇城的層層把守,干城終於來到皇史宬。這個皇史宬是大晏帝國級別最高的檔案館,干城很想進去看一看。皇史宬由正殿和東、西兩配殿組成,三座大殿都是用來存放檔案的。進了宬門干城見正殿台階上有一位老者約莫六十多歲的樣子。還有一位中年漢子個頭中等,身材略胖,鬍鬚修飾的十分整齊,眼睛也非常有神,一看就是一位精細之人。不過細看二人的衣服都是不入流的吏員。
干城抱着檔案走到二人近前微微欠身,說道:「府軍前衛昭武校尉蕭干城前來送兵部的檔案。」
眼見台階上的二人對視了一眼,只聽哪位老者慢悠悠的問道:「你可是新晉的武狀元?」
干城聽罷只覺好笑,一個小吏竟然不稱自己為大人。不過有求於人就不好發作,他只好說道:「這位先生說的是。」
老者微微一笑,但轉瞬即逝。只聽老者繼續問道:「敢問蕭狀元是皇室子弟,還是祖上被御賜了國姓?」
干城聽後覺得這老頭挺有意思,於是說道:「家祖父被太祖皇帝賜國姓。」
老者一樂,問道:「蕭狀元的祖父可是玉州府的金川伯?」
干城一愣,問道:「先生以前認識家祖父嗎?」
老者拾級而下,走到干城身邊仔細看過後,笑道:「世孫的眉眼之間確實與金川伯相像。我之前在兵部擔任過大通關稅使,是蕭大人祖父的屬下。金川伯離任後,我被安排到這裏看管檔案。算來也有四十二年了。」
干城心中狂喜,既然遇到故人就有望進入皇史宬查閱檔案。不過他並未直說,只是與老者攀談了起來。隨後老者又介紹了與自己在一起的中年男子,原來他是老者的徒弟。
干城笑道:「老師傅既然是我祖父的故人,不如今晚咱們爺們一起去喝上一杯。」
老師傅與自己的徒弟對視一眼笑道:「這合適嗎?」
干城笑道:「一生大笑能幾回,斗酒相逢須醉倒。」
說罷三個人哈哈大笑起來,老者衝着徒弟一揮袍袖。這位中年男子立刻接過干城手中的檔案轉身向皇史宬大殿中走去。干城的眼神也跟着這位徒弟的身影進入皇史宬大殿中。老者看後會心一笑,並不多言。
隨後三人又是一番攀談,到了下班的時間,這才一起去了京中最好的酒樓。幾個人在包間中一通吃喝,酒到微醺時又跳了一段舞。到了飯局結束時,干城又取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塞到老者袖中。老者欲拒還迎,兩個人又說了一番熱乎話。老吏才將銀票收入袖中。老者直接挑明干城的用意,問道:「不知蕭大人想看哪方面的檔案?」
干城輕輕一笑說道:「晚生想看蠕蠕與西戎的山川河流,物產民情。」
老者不緊不慢的問道:「蕭大人為何對這些檔案感興趣?」
干城說道:「以後與這些胡虜腥膻打仗時用得上。」
老者略帶讚許的看了一眼乾城說道:「蕭大人真有令祖父之風範,確實是少年英雄。」
干城連忙作揖道:「先生過獎了。」
老者笑道:「蕭大人又何必謙虛。大人以後想看檔案就來皇史宬來找我們師徒二人。不過不可抄檔案,更不許帶走檔案。可否啊?」
干城頓時目光炯炯有神,深深一揖道:「晚生就謝過二位。」
老者與那中年男子都撫摸着鬍鬚哈哈大笑,然後又謙虛了一番,三人這才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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