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時屋裏屋外眾人笑成一片。蓬萊公主笑罵道:「死鬼竟然偷聽。罰你和蕭千戶為我們幾個舞劍。」
干城與郭南相此時也正在興頭上,便拔出佩劍在紫竹堂的庭院中互相刺殺起來。鄭德音推開窗戶,幾位女子在暖洋洋的暖閣中欣賞二人的劍法。
中午吃過酒,賞過劍,天上竟然降下大雪。眾人欣賞着庭院中的雪景,又吟誦起詩詞來。到了申時,眾人騎上馬奔午門而去。進入紫禁城,便不再允許騎馬。眾人便踏着雪有說有笑來到內金水河畔。郭南相與蓬萊公主笑道:「夫人,下官怕您這麼走到午門累着。所以和干城老弟特意為您、二位郡主和扶雲鄉君準備了雪橇。」
說罷郭南相指向內金水河冰面上。四位女子順着郭南相的手指看去,就見在內金水河上有兩副狗拉的拖床(類似當代的狗拉冰橇)。每個拖床上安裝了兩把椅子,正好可以坐下四位女子。錦繡郡主與扶雲鄉君坐在一起,干城則坐在二人腳下縱狗揚鞭,從金水河的冰面上奔向午門。蓬萊公主與雲夢郡主坐在一起,由郭南相駕駛拖床。四位女子在拖床上不停的吵鬧歡唱,倒是十分開心。
德音用腳踩了踩干城的後背道:「慢點慢點。」
錦繡郡主見狀也伸腳點了點干城道:「快點快點。」
德音驚訝的看了看錦繡郡主,只見郡主玩的開心便不好多說什麼。畢竟干城還算是東宮屬官,錦繡郡主踹自己男人幾腳,自己也說不出什麼。
那邊蓬萊公主也踩了踩郭南相,也是讓他慢點。雲夢郡主竟然也踩了踩郭南相,讓他快點。今日大家都在興頭上,蓬萊公主也懶得跟自己的侄孫女計較。按輩分郭南相可是雲夢郡主的姑姥爺,雲夢郡主豈能這般無禮?不過說到底還是自己可以踩自己的男人,別的女人不許踩。
待四位女子登上午門就不能似剛才那般隨意。鄭德音與公主、郡主分別站到外命婦的行列中。干城也站到文武百官的隊列中。只見午門廣場正中心擺放着一個巨大的花燈,也就是鰲山燈。來到午門廣場的百姓也都提着各色各樣的花燈。廣場上還懸掛了許多絢爛的花燈,花燈上都貼着燈謎。今日猜出燈謎的人會得到陛下的賞賜。再向遠處看去,筒子河上已經放滿了五彩斑斕的花燈,現在的筒子河仿佛銀河般璀璨。這些花燈有的是宮裏宮女和太監事先放入的,還有的是今日來午門賞燈的百姓放置的,大家都是為新的一年祈福。
此時還有許多京師女子提着花燈正在承天門外的外金水橋上瘋狂擁擠。這種風俗喚作走三橋,走過三座橋,來年無病又無災。還有許多百姓舉着孩子去摸承天門的門釘,也是為了祈福避災。不過午門上的公主和嬪妃們就看不到如此熱鬧的場景了,只能隱約聽到承天門外人聲鼎沸。當然今天最高興的還是當今天子,他站在午門城樓上接受着百姓一波高過一波的朝賀。又看到午門廣場的百姓個個精神煥發,服飾鮮麗整潔,便知道他們的生活還不錯。要是廣場的百姓個個面有菜色,衣衫襤褸,估計陛下又要雷霆震怒。
到了戍時,因為天氣太冷。陛下這命百官和內外命婦各自打道回府。散場時,鄭德音見到干城便神秘兮兮地說道:「你猜,今日我看見誰了?」
干城笑道:「今晚來了這麼多人,娘子叫為夫怎麼猜?」
德音柳眉一豎道:「叫你猜,你就猜。」
干城想了想笑道:「莫非是吳貴妃?」
德音笑道:「沾邊了。」
干城又連說了幾個宮裏的嬪妃都沒說中。干城央求道:「下官實在猜不出來。求娘子開恩,告訴下官到底是誰啊?」
德音故作神秘一笑道:「劉招娣。」
干城感覺莫名其妙,於是問道:「劉招娣跟吳貴妃有什麼關係?」
德音嗔怪道:「你傻呀!現在劉招娣在吳貴妃身邊作養貓的丫鬟。」
干城驚訝道:「什麼?」隨後他嘆了一口氣道:「恐怕又要有一場大的動盪。」
德音問道:「為什麼?」
干城道:「前兩日錦繡郡主將分水嶺宋家莊佃戶生活貧困的事已經陳奏給陛下。現在陛下又將劉招娣調到吳貴妃身邊,這不明擺着對周王妃娘家不滿了嗎?陛下對周王妃不滿,那周王……。」
德音哆嗦了一下,下意識握緊了干城的胳膊,然後問道:「到底會怎麼樣?」
干城說道:「會怎麼樣,我也不清楚。但是娘子今日見到劉招娣的事,一定不要外傳。」德音連忙點頭。
這個元宵節註定不祥和。正月十六日晨,當宮女太監早起打掃宮殿時,在重華宮附近的龍德殿後院中的歪脖樹上發現一具宮女的屍體。這座龍德殿平日是周王入宮時遇到宮禁,無法出皇城時居住的地方。經廣聞寺檢查,認定這具女屍是龍德殿的宮女,名叫歐陽娉婷。歐陽娉婷一沒遺書,二是死前沒有任何反常行為,所以她是否為自殺十分可疑。
如今陛下雷霆震怒下令嚴查,又不願家醜外揚,便命廣聞寺進行調查。廣聞寺是干情報和監視工作的特務組織,他們更擅長屈打成招或者秘密滲透、潛伏、竊取情報的勾當,但偵破命案真不在行。廣聞寺也不敢輕易結案。畢竟如果此案是兇殺,兇手一日不被揪出來,宮裏就還有可能出事。若是宮裏再有人被害,到時候大家都得跟着這位小宮女去閻羅殿報道。廣聞寺的官員翻遍了龍德殿,也未發現可疑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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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七日中午,案情毫無進展。一夜未眠的廣聞寺寺正劉吉慶黑着眼圈急得團團亂轉。廣聞寺指揮使和指揮同知也站立一旁唉聲嘆氣。
廣聞寺指揮使說道:「公公,咱們不行按自殺結案吧。」
劉吉慶立刻暴怒:「結你個頭!她就是自殺也要有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廣聞寺指揮說道:「不行就說她偷東西,被宮裏的太監發現了,然後畏罪自殺。」
劉吉慶擺了擺手說道:「怎麼可能?咱們若是這般說,陛下會立刻提審發現歐陽娉婷偷東西的太監。幾番逼問下來,若是發現咱們幾個編瞎話可就是欺君之罪。」
這回廣聞寺指揮使也不吭氣了。劉吉慶轉了幾圈,又暴怒地說道:「你們幾個幹啥行?我看就是乾飯行。現在出了事除了唉聲嘆氣,還會幹什麼?你,趙天祥說說,這個案子該怎麼辦?」
廣聞寺指揮同知趙天祥頓時語塞,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劉吉慶繼續破口大罵。趙天祥情急之下,靈機一動,說道:「咱們總部司的蕭千戶不是破案能手嗎?不行把他叫過來,讓他試試。」
劉吉慶停住叫罵,問道:「哪個蕭千戶?咱家怎麼不知道。」
趙天祥道:「就是在咱們總部司掛名的蕭干城。」
劉吉慶聽罷,一拍腦門,吼道:「咱家怎麼就沒想到呢?」劉吉慶指着趙天祥繼續說道:「你趕緊帶人把他請過來。」
趙天祥連忙帶着幾名緹騎連滾帶爬衝出東華門奔干城家去了。陛下給百官放了元宵的假,從正月十一一直到正月二十,所以干城這幾日並未入宮,更不清楚宮裏出了命案。中午干城與德音、朝蘭、暮煙還有孩子們一起吃涮鍋,又多喝了兩斤酒,此刻正在臥室做美夢呢。熟料干城被廣聞寺指揮同知趙天祥從床上提溜起來火速入宮。趙天祥來的急,走的也急,也沒跟鄭德音多做解釋。德音被嚇的不輕,不知干城到底在外面惹了什麼禍,顫抖着爬上馬車火速趕往東宮去找錦繡殿下打聽情況。
干城睡眼惺忪來到龍德殿,見過廣聞寺寺正才搞清楚事情原委。干城吐槽道:「劉公公,您這是做什麼?大過節的,您的人也不知會一聲,將下官帶到這裏來。我家娘子估計都已經被嚇得瘋掉了。」
劉吉慶陪笑着說道:「事情緊急,難免多有不周,還請蕭大人海涵。」
干城也不客氣,說道:「劉公公,您趕緊派人去下官家裏,告訴扶雲鄉君下官是有緊急公務入宮了。可別把我家那口子嚇出毛病來。」
劉公公立刻衝着趙天祥板着臉說道:「你怎麼辦的差?快派人去跟扶雲鄉君說一聲。」
干城這才跟着劉吉慶等人到了龍德殿的後院。只見歪脖樹上掛着一根繩套,正迎風飄蕩。龍德殿後身的幾棵大樹長勢喜人,可以說是遮天蔽日。如此現場更顯得非常陰森、詭異。歐陽娉婷的屍體已經被取下放在一座臨時搭建的草棚中。干城掀開蓋在屍體上的白布單子,仔細端詳了一番死者的頸部。然後轉身掀開蓋在死者腳上的白布單子。看過死者的雙腳後,干城不禁暗暗點頭。
周圍廣聞寺的人看得一臉茫然,但又不好多問。干城又蹲下身子,仔細觀察歐陽娉婷的手指。最後干城扭頭沖廣聞寺的官員說道:「能不能幫我找幾根竹籤子,或者是算籌之類的傢伙。」
幾個廣聞寺的下級官吏趕緊取來一根竹籤,干城便從歐陽娉婷的指甲縫中扣出一些黑色的碎屑,其中還混有一些凝固的血液。干城小心翼翼將這些摳出的黑色碎屑集中在一張紙上,然後竟然端到面前聞了聞。雖然各位廣聞寺的官員都是見過血腥場面的,但面對干城的行為,都不禁感到一陣陣噁心。
劉吉慶問道:「蕭大人如何?」
干城搖頭嘆氣道:「案發現場破壞嚴重啊!」
劉吉慶一聽干城的話,就覺得他是要甩鍋。畢竟這個案發現場就廣聞寺查驗過。不過劉吉慶強忍不悅,還是問道:「不知蕭大人可有辦法破案?」
干城又嘆了一口氣道:「眼下還有一個法子。本官會一門法術喚作鎖魂大法。明日本官做法,將歐陽娉婷的鬼魂拘來審問一番,或許可以知道她為何自殺。」
劉吉慶等人聽到干城說出如此不靠譜的法子無不瞠目結舌。趙天祥拱手問道:「蕭大人開壇作法,還有什麼需要準備的嗎?」
干城隨口問道:「龍德宮有多少太監和宮女?」
趙天祥答道:「太監一共十二人,宮女一共二十人,眼下還剩下十九人。」
干城微微點頭道:「讓他們都沐浴更衣,等待我明日施法。」
廣聞寺一眾官員面面相覷,指揮使忽然開口問道:「蕭千戶,那我們還用洗一洗嗎?」
干城憋住笑意道:「你們不用洗。各位大人都是辦案的官差與這些宮女太監不是一回事。」
趙天祥又問道:「現在就讓他們沐浴嗎?」
干城說道:「對,就是現在。一定要快,不要耽誤本官明日施法。」趙天祥便帶着人去安排一眾太監、宮女去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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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德殿裏的太監和宮女聽說明日要開壇作法向歐陽娉婷的鬼魂問明死因,心中不免個個忐忑,生怕蕭干城隨意誣陷。不過廣聞寺的官差個個如狼似虎,一眾太監和宮女只好去沐浴。待一眾太監進了浴室,就見干城與劉吉慶拿着一個臉盆來到浴室更衣處。干城命一名小校給盆里裝滿溫水,便將眾位太監解下的黑色革帶依次放入盆中。
忽然一條革帶浸入盆中不久,就見水面上浮上幾點血絲。干城連忙問道:「這條革帶是誰的?」
趙天祥說道:「是龍德殿總管公公沈嵐的。」
干城又將剩餘太監的革帶依次放入水中觀察,再未發現有類似情況。干城向趙天祥說道:「請趙大人將這些太監宮女都關押起來,要派人嚴加看守,不得有畏罪自殺的。然後把沈嵐單獨提來審問。」
劉吉慶和趙天祥等人大概明白干城的意思,便急忙安排人手。經過干城、劉吉慶連夜審問,沈嵐對自己用革帶勒死歐陽娉婷,又偽造歐陽娉婷上吊自殺一事供認不諱。但就是不說為何殺害歐陽娉婷。
干城又帶領廣聞寺的人搜查沈嵐的住處,竟然搜出半件被拆剩下的珍珠衫。干城帶着半件珍珠衫再次提審沈嵐,沈嵐終於面如死灰如實招供。原來沈嵐勾結陛下身邊的一位老宮女劉好娘,趁着陛下與各宮嬪妃去午門看燈會時,盜出陛下的一件珍珠衫。劉好娘將珍珠衫交給沈嵐時被歐陽娉婷撞破。於是沈嵐痛下殺手將歐陽娉婷勒死,並偽造歐陽娉婷上吊自殺的假象。由於事發突然時間太短,所以沈嵐沒來得及偽造歐陽娉婷的遺囑,也沒來得及轉移贓物。
既然案件告破干城就打算回家繼續躺平,卻被劉吉慶一把拽住。只聽劉公公說道:「蕭千戶慢走。你能不能給我們講講你是怎麼破的這個案子。也好讓我們老哥幾個開開眼。」
干城笑道:「下官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而已。下官看到歐陽娉婷脖子上的勒痕比上吊繩要寬。再者上吊死的人腳尖一般衝下,而歐陽娉婷的腳尖與地面平行,所以下官就斷定她是被人殺害,而不是自殺。」
趙天祥問道:「蕭大人用水浸泡革帶又是何故?」
干城笑道:「歐陽娉婷脖頸上的勒痕像是太監腰中系的革帶造成的,並且歐陽娉婷指甲縫中有血漬和革帶表面的漆皮。這說明歐陽娉婷死亡前曾雙手抓住兇手的革帶拼命掙扎。在劇烈掙扎中,歐陽娉婷的指甲受損將滲出的血液粘在了對方的革帶上,同時也將兇手革帶的漆皮摳下少許留在指甲縫中。下官將兇手的革帶放入溫水中,血漬自然溶化浮出,便以此斷定兇手就是沈嵐。」
廣聞寺指揮又問道:「那蕭大人為何說要開壇作法,鎖拿歐陽娉婷的魂魄啊?」
干城呵呵一笑道:「這是為了讓他們洗澡更衣,又不能打草驚蛇,編的一個藉口而已。」
在場一眾廣聞寺的官員無不嘖嘖讚嘆。干城又躬身施禮道:「下官隸屬於廣聞寺總部司,日後還請劉公公和各位大人多多關照。」
劉吉慶搓着光溜溜的下巴,笑道:「好說、好說。」心中暗想這小子真是個怪才,難怪東宮各位主子都高看他一眼。以後咱家要好好籠絡住這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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