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對於陛下來說,從一開始看到蕭干城派遣水師前往大同江出海口捕撈海鮮,他就認為這絕對是真的。蕭干城在陛下心目中就是個貪吃的人,啊不,應該是一個會吃會玩的人。
正因為他會吃會玩,才與自己的寶貝女兒越走越近。至於陳梅生天天板着一張臉,滿嘴引經據典,自己女兒不煩他才怪。如今有良德女王的奏章佐證,看來還是潘璐對自己說了謊。
不過潘璐哪裏有那麼大的膽子對自己撒謊?陛下拿着三份奏章不由自主來到皇后的寢宮前。不過他又不好意思主動找皇后說明來意。
此時早有門前宦官通稟皇后。皇后連忙出宮迎接。自從上次暗殺事件之後,陛下很少來皇后的寢宮。皇后也不禁疑神疑鬼,生怕陛下發現其中端倪。
所以陛下提拔李仙緣作司記時,皇后並未從中阻攔。今日見皇帝在自己寢宮前徘徊,皇后立刻出宮套話。皇后笑容可掬道:「陛下還沒用膳吧?正好御膳房送來幾樣小菜,陛下不如入宮小酌。」
陛下點點頭,便隨着皇后進入寢宮。席間,皇后問道:「聽說前幾日蕭干城報捷了?」
陛下沉重地點了點頭道:「確實是大捷。不過潘璐奇襲扶餘王京未成,折損了上萬將士與戰船,寶臨翁主的座艦也沉了。」
皇后笑道:「這到沒什麼。蓋蘇文將手中的老本基本都壓在論山之戰。這回被干城與良德殲滅大部。扶餘敗亡已成定局,潘璐那點子損失倒不算什麼。」
陛下點點頭道:「炆兒這孩子也是,說起話來頭頭是道,不過他舉薦的人沒有一個能成事的。」
皇后笑着為陛下斟滿一杯酒道:「潘璐的損失也算不上傷筋斷骨。不過陛下還是催促炆兒把他存在府里的幾根爛木頭趕緊賣掉吧。」
陛下舉着手中酒杯楞在原地,一時間沒有明白皇后話中的意思。皇后這才笑着說道:「陛下日日操勞,就盼着干城他們在前面打勝仗。
可是市面上的黑心商賈就盼着前面打敗仗,坐等木料、鐵器、馬匹驢騾等貨物的價格大漲,好從中漁利。眼下干城打了勝仗,物價總算降下來了。
等潘璐戰敗的消息傳出去,物價肯定又要大漲。炆兒這時候要是出手府中的木料,百姓們會怎麼看朝廷?朝中大臣又會怎麼想?畢竟大家都知道是炆兒舉薦了潘璐。這事好說不好聽,咱們皇家也是要體面的。」
陛下一拍大腿道:「誰說不是呢!這孩子真是混帳。」
當天下午陛下將威清王叫到御前訓話。威清王知道這次事情又辦砸了,便灰頭土臉跪在陛下面前。
陛下余怒未消。「啪」的將潘璐的奏章甩到威清王臉上。他呵斥道:「潘璐的奏章,你提前是不是看過?」
威清王此時哪裏敢吱聲?忙不迭給陛下一個勁扣頭,口中高喊:「孩兒知罪了。都是孩兒的不好。」
陛下繼續責罵道:「你知罪了?朕如何面對一萬餘葬身魚腹的將士家屬?還有損失的甲兵戰船,朕又如何去堵這個大窟窿?」
威清王匍匐在地,並不作答。對於他來說,自己是陛下的兒子。皇上對自己發火也不會怎麼樣。至於一萬將士與兵甲戰船也沒什麼。
這就好比兒子拿老子的一點錢去投資,投資失敗了能怎麼樣?還能為投資失敗把兒子殺了不成?所以威清王有恃無恐,只要保持低姿態必然能過關。
不過皇上話鋒一轉道:「你抓緊把那些破木頭趕緊賣了。少給朕添堵。天天給你擦屁股還有完沒完!」
威清王一愣,抬起頭茫然地看向父皇。陛下頓時火冒三丈,怒斥道:「上次你為了這幾根破木頭鬧得天怒人怨。多少人揪着不放。這次市面上物價推高,肯定背後又是你小子搗鬼!」
威清王情急之下,連忙辯解:「父皇,市面上木料價格已經落下來了。這市場上的價格有漲就有落,跟孩兒沒關係啊。」
陛下喝道:「你還敢狡辯?上次你囤積居奇,四處煽風點火,以為我不知道。限你三日之內立刻將府中木料清空。你若是還敢陽奉陰違,立刻滾回貴州。朕沒你這個兒子。」
威清王這才反應過來,陛下這是想保自己。儘量將自己與潘璐戰敗的事情切割。若是自己趁潘璐戰敗的消息傳遍市面,物價高企時再拋售木料,那就難免會有人說自己操縱邊帥,從中漁利。
威清王想清楚其中的彎彎繞連忙謝恩退去。儘管威清王如今急於將手中木材脫手,然而京師近來物價急跌,卻少有問津。
威清王在這三日中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煎熬。直到第三日苗公公才急吼吼找到威清王。苗公公見到威清王也顧不上禮節,見面就高喊:「王爺找到買家了,找到買家了。」
威清王故作鎮靜道:「你急什麼?有話慢慢說嘛。」
苗公公娓娓道來。原來是之前王府護衛孫捷的弟弟孫勝牽線找到一位買家,願意以平價購入威清王的木材。
威清王苦笑着搖頭道:「平價?老苗,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木料平日保養起來花費有多大?而且從江東到開封,再從開封運送到京師,這一路運輸的開銷也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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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公公連忙道:「王爺,您可知是誰要購買這批木料?」
威清王問道:「誰?」
苗公公道:「是原來本源堂的東家楊祜。」
威清王道:「本源堂不是已經被朝廷給抄了嗎?楊祜哪裏還有銀子做買賣?」
苗公公笑道:「王爺豈不知狡兔三窟?而且這楊祜的父親是太宗朝的太傅。興許他是聽到了什麼風聲,才到咱們這裏買木料。」
威清王連連點頭道:「如果是這樣,咱們也可以適當往上抬抬價,不至於虧了老本。」
苗公公連忙誇讚道:「王爺高明。」
威清王一揮手道:「你先與他談,就說這批木料必須要加一成保養費。待談妥了,本王再與他談。」
苗公公與楊祜唇槍舌劍一番,終於迫使楊祜同意加一成銀子買下這批木料。他這才喜氣洋洋帶着楊祜和掌柜走進王府前堂。
威清王見到楊祜,不得不與之寒暄一番。威清王忽然話鋒一轉,問道一旁的苗公公道:「剛才與楊先生議價如何啊?」
苗公公道:「楊先生願意加一成銀子買下王爺的木料。」
威清王似乎很不情願道:「為何賣的如此便宜?本王不是說了嗎,必須加兩成才能交貨。」
楊祜頓時起身,向苗公公埋怨道:「不是說好的事情嗎?如何臨時又變了卦?」
威清王臉一沉道:「楊祜,你沒必要揣着明白裝糊塗。過幾日這批木料恐怕漲五成都不愁賣。」
楊祜一愣,反問道:「王爺,您這是什麼意思。在下實在是不懂。」
威清王的臉色更加陰沉。他盯着楊祜看了一會兒才道:「前幾日,我朝大軍強攻扶餘王京不利,損失了不少兵將戰船。這個事你不會不知道吧?」
楊祜驚訝地看着威清王道:「在下真的不知道。」
威清王心中頓時警覺,立刻問道:「那你買這麼多木料做什麼?」
楊祜扭捏一番,才說道:「實不相瞞。去年陛下抄了本源堂。在下手頭有點緊,就想着造幾條大船下西洋碰碰運氣。」
威清王冷笑道:「原來你小子是想走私。那為何要花高價購買本王的木料?如今市面上莫說木料,現成貨船的價格都腰斬了。」
楊祜苦笑道:「王爺的木料雖然貴一些,不過王爺手眼通天。還望在各處通商的督餉館(有類當代海關)為在下通融通融。」
威清王點點頭,覺得這楊祜做事到是妥帖,將行賄辦得如此合法,實在是個人才。他轉念又想到,這楊祜急着掙銀子填補虧空。何不趁勢將他作為自己的白手套?
於是威清王笑道:「與其冒着風險掙辛苦錢。你不如再加兩成銀子,將本王的木料全部買下。本王保你立刻就能掙到三成的銀子。」
楊祜一副有病亂投醫的猴急樣子,連忙問道:「王爺此話當真?」
威清王一揮手,命苗公公將擬好的合同拿了上來。趁着楊祜審閱的空擋,威清王繼續勸說道:「本王本來是想着朝廷攻打扶餘王京失利的消息正式出來後,再將這些木料全部賣掉。
不過又怕朝中有好事者,指摘本王趁機發國難財。要不是為了這個,如何能將這等好事讓給你。只要你今日與本王簽了這份合同。今後只要有好處,本王都會讓你出面打理。」
楊祜則陪着笑臉道:「在下自然願意為王爺處理產業。不過這回是頭一回。在下手中的銀子也是多方籌措而來,若是萬一......。」
威清王板着臉道:「你想怎樣?」
楊祜繼續笑容可掬道:「若是王爺能為在下寫一份保證文書,在下絕無二話。」
威清王此時急於將木料脫手,便向苗公公使了一個眼色。苗公公揮筆寫下一份保證書,確保十日之內木料必然大漲,並簽下苗公公的姓名。
楊祜還是有些不願意。威清王一瞪眼道:「老苗是本王府上的總管太監。本王從小到大,苗伴伴不離本王左右。他寫的東西,你還推脫什麼?」
楊祜無奈,找來擔保人與苗公公簽下合同。此時的合同一式兩份,將兩份合同壓在一起,騎縫寫下「合同」二字作為防偽。買賣雙方再簽下姓名、年月以資證明。
威清王眼見楊祜拿着合同遠去,這才鬆了一口氣。苗公公卻又湊上前來,向他稟報:「咱們佈置在瓊京書會的眼線剛才來稟報,元漢臣此人的確不簡單。
在論山大捷的消息傳到朝廷前,元漢臣出手了大量的馬匹驢騾、鑄鐵和木料。粗略估計總價足有四十萬兩。」
威清王脫口而出:「還不趕緊通知陳興,讓廣聞寺拿下元漢臣。徹查幕後之人!」
苗公公答應一聲,就要去廣聞寺。忽然威清王一抬手道:「慢着。」
苗公公一臉疑惑道:「王爺?」
威清王一擺手道:「一次能拋出四十萬兩緊俏物資,想必其背後有什麼大人物。咱們還是別出頭得罪人。」
苗公公心有不甘道:「那就眼睜睜的看着?」
威清王搖了搖頭,然後冷笑道:「還是稟報陛下。請陛下聖裁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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