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動地的廝殺聲中。
戰爭變得激烈兇殘,強弩之末的甲喇額真,收到了援軍正在趕來的消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壓榨着城中軍民最後一絲餘力。
攻城的劉澤清,也毫無退路可言,餘下的兩萬名士兵,全部派了出去,中營只留下了不到兩千人護衛,可見其攻取瀘州的決心。
夕陽映照着大地,晚霞的虹彩不及地面血色的萬分之一。
城牆上面流淌的鮮血,如掛麵般條條刺目,參差不齊之間,變成了妖異的血色山河圖。
士兵手中的利刃,化作了書生的畫筆,冷不丁就在圖中添上一筆。
直至太陽完全的沉入大地,登上了城牆的士兵,終於站穩了腳跟。
後面密密麻麻的人流一擁而上,刀光劍影如末日颶風,橫掃了整座城池。
全軍覆沒的屯齊也放棄了拼殺,帶着數十騎衝出了北門,遁入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失心的瘋子真是恐怖,讓甲喇額真...連率領騎兵野戰的機會都沒有。
拔營進城的劉澤清,知道接下來才是真正的血戰,剛剛經歷戰火的城中軍民,又經歷一次猛烈的搜刮。
靠近城牆的所有房屋全部被拆毀,榫卯脫離,牆體倒塌,被挾裹的民眾拖着疲憊的身子,連拖帶拽往城頭上面運送,直到堆不下為止。
老百姓真是日了狗,剛剛被清軍驅趕,現在又被明軍驅趕,禁不住折騰的癱軟在地,揮舞的鞭子化作了毒蛇匹練,落在身上瞬間皮開肉綻。
有性子狠的居然露出了嘲諷,你丫的還打仗,連鞭子都抽的有氣無力。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疲弱的身體,已經失去了知覺,感受不到鞭打的痛楚。
臟腑的過載和神經的寂滅,已經讓身體油盡燈枯。
精神會沉淪,意志會喪盡,用不了多久,就會變成一具屍體。
磅礴大氣的史書中,爭霸中原、涿鹿天下總是會令人熱血沸騰,可過程中逝去的生命,簡直就是個天文數字。
生在了這個修羅場,沒人在乎生死,無論貴族還是平民。
所以城防在繼續,忙忙碌碌了一夜,天色微明時,晨曦中透出的一絲絲乳白,映照着大地上密密麻麻的軍隊。
麻木的人群,已經沒有了驚呼的欲望,就這麼看着,不知是在欣賞軍隊的壯觀,還是在留戀...美奐絕倫的白色晨曦。
攻城很快發動,劉澤清望着東南方,默默的祈禱,連夜派出的求援小隊,應該已經快到和州了。
真希望自己戰神附體,頂住清軍的攻城,等來救援。
瘋狂在繼續,雖然已經攻守易型,但本質上並沒有區別,從天穹俯瞰下去,無非就是兩群螞蟻在爭鬥。
死了的四腳朝天,活着的也毫無感情。
驅民攻城的把戲,在屠戮之王的眼中,顯得幼稚可笑。
半路上擄掠來的五千名百姓,很快被消耗殆盡。
清軍只好赤膊上陣。
善於野戰的清軍,在爭奪了半壁江山後,也學會了種種攻城手段,架在城牆上的雲梯,選擇的角度,盡得洪承疇的真傳。
無論怎麼用力,都推不開分毫。
陣陣箭雨覆蓋了城頭,有時候當先衝上城頭的清軍,可能後背上會挨上一箭。
但是不重要了,遞次推進的箭雨也有失誤的時候。
射到了自己人,只能怪你八字不夠硬。
火繩槍射完一輪後,便會退後裝填彈藥,後面的接着射擊。
這種三段擊是最新的戰法,來自於弗朗機人,燧發槍也購買了一些,只是那些紅髮白皮的洋人,開價實在太高,讓失去了江南賦稅重地的清廷,負擔不起。
仰攻城池,傷亡必然慘重,連續不斷的進攻下,雙方人馬在城牆上反覆爭奪。
屍體也被當作了磚石,抬起後狠狠的砸上雲梯,如糖滾葫蘆,跌落一地。
若是不能夠及時的站起,可能就會被別人當作了踏腳石,既可以墊底,又能壓住雲梯。
爭相攀爬之間,刀鋒總是能沖開屏障,撕裂人牆。
壓陣的小將死命頂住盾牌。
督戰的牛錄揮舞鋼刀大聲叫囂。
斗場變作了殺場,殺場化為了地獄。
血紅的眼中失去了人性,淹沒了理智就不用考慮生死。
怕什麼!干就完了。十八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
爭奪持續了大半日,清軍沒想到望風而降的劉澤清這般硬氣,只能鳴金收兵,等待後邊的輜重送到。
相互試探便是如此慘烈,讓劉澤清心中忐忑不安,驚惶加劇。
江淮大地道路難行,運送的輜重前進緩慢,讓劉澤清可以稍微的喘息。
清營已經安靜了三天。
連日來望眼欲穿,可是瀘州,好像已經被人遺忘,支援遙遙無期。
收到消息的盧傳廷,臉色終有了一絲動容,沒想到雙方的開場,竟然如此直白。
毫無智者該有的風度。
這讓他多少有些不太適應,籌謀推算了半天,倒像是自娛自樂。
失望終究是短暫的,很快,他就收到了第二封求援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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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夢庚率領五十萬大軍,一路走彭澤,一路走望江,一路走黃梅,一路順江而下。
四路大軍齊頭並進,東至縣、潛山縣、舒城縣相繼陷落。
兵鋒之利,推進之速,快如閃電。
沒有彈藥補給的許久溟不敵,除安慶城留守一部外,全軍撤到了池州。
巢湖!瀘州!安慶!
全在左夢庚大軍的俯視之下,瑟瑟發抖。
盧傳廷不由撇了撇嘴,對許久溟失望至極,以為他除了強攻和佯敗之外,定然能夠玩出點新花樣,沒想到毫無新意。
隨着軍令下達,回鄉休整的第6軍動了。
隱藏暗處的第一軍第一師動了。
蕭、王、孫三部動了。
連消失不見的娘子軍也動了。
鯤鵬營、銀河空降隊,沈不浪的特種兵統統動了。
明面上的支援部隊只有一支,新編第7軍,由名不見經傳的楊興華率領,進軍滁州。
皇城人去樓空,除秦瀧帶着一個連負責守衛外,盧傳廷幾乎全軍出動。
一切的陰謀都是鋪墊,若是戰場失利,運籌帷幄只是個笑話。
春天終於來臨,大地上一片勃勃生機,安逸的江南,迎來了踏青的旅人,春遊的騷客。
只是頻繁活動的民兵營、治安隊。讓大家感受到了,一絲絲的劍拔弩張。
應天城門大開,一隊隊新征的民兵昂首出城,不下十萬餘,這是在蘇州等地招募的新軍。
今日他們將幫助修路隊平整土地,第二條柏油路的修建也提上了日程。
只是在新兵昂揚的隊列中,一些明顯過於精壯的戰士混雜其中。
寬大的披風遮住了身上的全副武裝,除了略顯臃腫外,並無不同。
出了應天城安德門右拐,百人一組的隊伍足有數十批,他們前去的方向是採石軍堡,那裏有盧傳廷的戰馬營。
應天城越來越遠。沈不浪也卸去了偽裝,湊到了身邊的少年耳邊問道。
「小爺,咱先打哪裏?」
盧傳廷嘿嘿一笑:「當然是先滅了許久溟。」
對於他來說,囤積了巨額彈藥的許久溟,才是心腹大患,其餘軍隊只是土雞瓦狗,彈指間,便能讓它灰飛煙滅。
提起了許久溟,沈不浪的神情變得狠辣,吐氣之中都隱藏着怒火。
「不要打死他,留給我慢慢玩!」
「好!」短短的一個字,冰寒刺骨,隱含殺機。
江南春天多雨,潑灑之間如舞女擺動的腰肢,劃出扭曲的弧度,彎彎繞繞、朦朦朧朧。
駿馬緩緩的前進,在江堤上排出長長的一列,隨着圩埂的彎曲向前延伸,彎彎繞繞,朦朦朧朧。
岸邊的柳樹新發了綠芽,身形舒展,枝條垂落,隨着清風搖盪,撫弄着春雨,彎彎繞繞,朦朦朧朧。
大地換上了新裝,雨雲被就地消化,上游下來的水流反而不多,渾濁的江水也難得清澈,掬起一捧,清冽甘甜。
行軍三日,一條小江擋住了去路,全軍就地休息,彎折的江道和岸邊的樹林,遮擋了視線,上下游都看不見一條小船。
沈不浪指揮着眾人,尋了個岸邊的水深之處,挖倒了沙泥。
很快,一個簡易的登船平台就呈現在眼前。
樹叢邊,樓船也探出了腦袋,佇立船頭的青年身姿極其挺拔,顧盼之間,威武不凡。
十幾條樓船輕輕的靠岸,拋上岸邊的小型船錨扎進了泥土,把船頭牢牢的固定,一塊跳板伸到平台之上。
樓船上的青年縱身一躍,身體輕輕的飄落在沙灘平台之上。
落地只留下淺淺的腳印,看得沈不浪也是一陣咂舌。
小爺更是瞪大了眼睛,驚嘆聲不由自主的脫口而出。
「臥槽!輕功!」
青年身形兔起鶴落,轉眼便來到了盧傳廷身邊,拱手一禮,眼神中盈滿了喜悅之情。
「小爺,沒想到你親自來了。」
盧傳廷嘿嘿一笑:「我不來,總覺得不過癮,新仇舊恨,豈能便宜了許久溟。」
「那是自然,小爺請。」陳世忠彎腰伸手,把盧傳廷請上了樓船。
在這裏登船的只有鯤鵬營和蕭風霆部,其餘的人馬繼續陸行。
沿着小江往上不到十里,便是銅陵城,留守此城的名叫楊成恪,是明將楊四畏之孫。
為人豁達剛毅,頗有乃祖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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