慣性終於卸盡。
翻滾的身子緩緩停止,虛抱頭顱的雙臂雖然滿是傷痕,卻讓腦袋沒有受到一絲傷害。
這也是步兵操典中少帥所教,在實戰中非常有效。
後邊傳來了陣陣的戰馬驚嘶聲,嶙峋的怪石雖然撞死了他的坐騎,也有效得阻擋了後面的追兵。
雖有草叢的遮掩,但聞聲便知,追兵離他不會超過五十步。
這是個十分致命的距離。
因為逃跑中草叢的晃動,會暴露自己的位置。
一輪掃射就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自己的狀態已經瀕臨極限,但他絕不是認命之人。
這種常人不及的毅力,幫助他逃脫了無數次的追殺。
僅剩的力氣支撐着身體,冰冷刺骨的春雨,也讓他...能將清醒...保持的更久一些。
把軍刺銜在口中,朝着樹叢中慢慢的爬行。
暗夜春雨很好的掩蓋了痕跡,也遮擋了視線,他不知自己面朝哪裏,只能依據本能往前移動。
一道道熾白的光柱刺破黑夜,終於讓他清楚了追兵的位置,微微的改變方向,離追兵稍遠了一些。
終於可以喘口氣,翻過身來,仰躺着讓春雨全部澆在臉龐。
灼熱的呼吸漸漸平緩,落在嘴角的雨水也被吮吸入肚,健碩的肌肉這時候發揮了作用,緩緩的釋放着餘力。
終於可以坐起身來。
半日的逃亡奔馳,讓兩腿顫抖不休,用力往前呻了呻,骨節的爆裂聲傳遍全身。
腦中開始了嗡嗡的脆鳴,在冰雨的沖刷下,隆起的青筋漸漸的平復下去。
空靈自腦海而生,釋放的意志力集中到了眼神,在木然中漸漸變的犀利。
追兵的搜索越來越近。
曹振業的身子終於動了,兩腳輕蹬,一手持刃,一手探路,虛伏的身形快如獵豹。
荊棘在破碎的傷口處划過,仿若未覺,全神貫注之中,化身成了暗夜的幽靈。
仗着人多勢眾的追兵,已經散開了隊形,這給了幽靈撕碎他們的機會。
身影輕捷閃動,緩緩的靠近了一個士兵。
軍刺如靈蛇出洞,烏黑的刺刃毫無反光,雨聲也掩蓋了勁風。
可是軍刺已經遍佈豁口,在刺入士兵的咽喉後,未能一擊斃命。
一聲悽厲的慘呼聲,在暗夜中傳出去很遠。
道道白光瞬間鎖定聲源。
火舌噴吐,同時爆發出激烈的掃射。
點點血光噴灑,在白光中形成了一片紅色的霧障。
射擊停止,追兵端着槍緩緩的靠近,可能是長期的不使用機槍戰鬥,居然讓他們忘記了火力壓制。
等手電光照射到被打爛的屍體時,才驚覺對手也是軍中之人,而士兵的機槍已經不翼而飛。
「他有槍...。」
一聲大呼還未完全落音,頭顱瞬間被爆開,失去了半邊腦袋的士兵,雖然沒有了意識,但扣下的扳機也未鬆開。
子彈四處飈射,如無頭的蒼蠅般,隨着倒下的身體弧線,呼嘯而出。
接連幾聲悶哼傳來,後面跟來的士兵遭受了無妄之災。
曹振業連續幾個翻滾,依然沒有躲過飈射的子彈。
左臂和肩膀各中了一槍,距離太近,子彈的威力太過驚人。
穿體而過時,不忘摧毀四周的肌肉組織,爆開的血洞如深淵巨口。
身體的力氣已被壓榨一空。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吃力的摸出挎包中僅剩的止血帶,咬住一頭,捆綁已經耷拉下去的左臂。
有了機槍的威脅,搜索的士兵不敢太靠近,只是分成戰鬥小組交替潛行,這讓身負重傷的曹振業,可以微微的歇息。
戰鬥依然在持續,暗夜中不時的爆出槍聲。
「突突突...噠噠噠!」
隨着位置的移動,曹振業已經快靠近了山腳,兩山之間的峽谷中,有一片地勢稍微平坦的山谷,一條溪流穿谷而過,嘩嘩的水流聲已經清晰可聞。
退路已絕。
只要他出現在這片山谷中,就會成為明顯的目標。
昂首望了望並不陡峭的山巒,有一絲懊悔沒有往山頂撤退。
一切都是徒勞的,此處便是他的埋骨之地。
挺好!
山清水秀,鳥語花香。
希望許久溟還有一絲人性,不要讓他曝屍荒野。
退出彈匣,看着壓彈刻度,已經只剩下了幾發子彈。
不能再射擊了,他必須把最後的子彈留給自己。
背倚一棵大樹,靜靜的等待最後的時刻來臨。
眼皮已經越來越重,過度的失血已經把他的力氣抽空,緩緩的掉轉槍口,雙腿夾住,下巴慢慢的架了上去。
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很穩,只需要輕輕的壓下去,頭顱會瞬間被擊穿,死的毫無痛苦。
也毫無聲息。
少帥!振業已經盡力了。莫要...怪我!
「你們是哪個部分的。」
一聲厲喝,伴隨着一束紅色的激光突兀的出現,刺破長空。
這讓曹振業準備壓下去的手指陡然一滯。
激光是從山腰上的小道射下來的,而厲喝聲卻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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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傷勢過重,還是已經沒有了力氣,竟然讓曹振業張不開口,一聲應答始終卡在了喉嚨。
「我是南路軍許軍長麾下孔元瑞,正在追捕叛逃的參謀曹振業。你是哪個部分的?」
短暫的耽擱已經讓對方搶走了先機,先入為主的解釋,更能取信別人。
「特別事務處,營長周正言。」
沈不浪的特別事務處地位超然,營長已經可以比肩軍長。
因為營長麾下至少有千名特種兵,還有特務、臥底無數。
見是長官,孔元瑞在樹後探出了半邊腦袋,大聲說道。
「周營長小心,他手中有槍。」
「哈哈...哈哈,叛逃!!」
曹振業終於發出了聲,一聲狂笑撕破了暗夜中寧靜:「姓孔的!你還要不要臉,是你們背叛少帥,居然還要反咬一口。」
伴隨着話音落下,他的位置,也徹底的暴露在孔元瑞的槍口下。
「噠...噠噠...。」
突然的射擊毫無預兆!
也讓周正言措手不及,可他畢竟是特種兵中的佼佼者,一個翻身,身形便隱入了樹林。
包抄過來的追兵,槍口已經鎖定了曹振業露出樹外的身體,血洞爆開,血雨崩亂,夾雜着碎肉翻飛。
雙肩已經被打爛,巨力拉扯之下,身子頹然歪倒,背後立刻被擊穿。
身體已經不受控制,全身只剩下了不停的痙攣,僅剩的意志壓榨着喉嚨,發出了最後的一絲嗚咽。
「許...久溟...要...造反!」
聲音被雨夜掩蓋,淅淅瀝瀝的春雨突然變得澎湃。
一直靜寂無聲的雷光,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能量。
「轟。」
春雷乍響!
跳躍的閃電,把大地映照的一片雪亮。
「住手!」
隨着一聲爆喝,機槍終於停止了掃射,隱身樹叢的周正言語氣冰冷。
「你們這是何意?殺人滅口嗎?」
「當然不是,此人殺了我們很多兄弟,許軍長特別交待,一定要將其正法,小弟也是軍令在身,奉命行事。」看着已經死去的曹振業,孔元瑞緊繃的心情輕鬆了許多,還好在最後關頭擊殺了他,不然定會壞了軍長的大計。
軍人犯錯自然是軍法處置,孔元瑞做的也並無不妥。
但是查清楚緣由還是有必要的。
正準備捉拿孔元瑞的周營長腳步一滯。
暗夜之中閃過了一道黑影,瞬息之間便來到了曹振業的屍體邊,伸手探了探鼻息,已經毫無氣息。
一個縱身又消失在黑夜之中,除了周正言,兩方人馬均未察覺。
一句輕輕的話語出現在耳邊。
「不要管,放他走。」
聞言,周正言並未多問,朗聲回答。
「既然是許軍長的命令,我等自然不便多問,孔老弟請便。」
「哈哈...哈哈,多謝周營長!」孔元瑞張狂大笑,手勢揮動,正欲收拾曹振業的殘肢帶走,周正言悠悠的聲音在樹叢後傳出。
「孔老弟,死者為大,屍首就交給我們吧。」
聞言,孔元瑞臉上現出了一絲陰沉,只是暗夜之中無人能夠看清,但聲音中陰鷙卻掩蓋不住。
「倒無不可,只是把屍首留下,老弟回去...可沒法交差!」
「這你放心,我會通電南路軍,許軍長定然少不了你的功勞。」
話音落下,山道上的紅色激光突然消失,氣氛陡然變的肅殺。
沉默並未持續多久,孔元瑞的桀桀怪笑聲,便在暗夜中響起。
「哈哈...哈哈,既然周營長發話,小弟自當從命,也省去了我一番功夫,多謝,多謝。」
話落,毫不猶疑的轉身就走。
剛剛周正言的態度讓他很不安,必須儘快告知軍長。
看着離去的孔元瑞,周正言咬牙切齒的說道。
「這廝如此囂張,為何要放他離開。」
隱身在暗夜中的人輕輕的出聲。
「殺了他,就沒人回去通風報信,清軍不動,周營長何時才能升為旅長!」
「你小子!」周正言搖了搖頭,有些無奈,拿起對講機說道。
「把曹參謀的屍身好好的收殮,送回宜興。」
「是。」
靜寂的樹叢中,閃出了五六個身影,拿出睡袋,把曹振業的遺體裝了進去。
暗夜中的影子也露出了頭,正是應天的警衛班長孫叔敖。
不!
他現在已經是連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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