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間,軍部兩員大將被抓。
沈楚一個趔趄,竄出了朝班,跪倒在地,大聲呼道。
「小爺,到底發生了何事,你莫要嚇我。」
閻應元緊隨其後,大聲問詢。
盧傳廷神色稍霽,擺了擺手,聲音終於恢復了一絲清冷。
「楚帥莫要擔心,我自然不會無的放矢!」
可是兩人都是鎮守一方的大將,怎能無聲無息的就被抓下獄,盧傳廷也未免太霸道了些。
閻公首先不依,必須給個說法。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臣子自然有臣子的責任,君王也不能肆意妄為。
盧傳廷的神色再次變得陰沉,扯了開了胸膛。
當還未完全脫痂的槍傷,呈現在眾人眼前時,督爺遭人刺殺之事才為人所知,一時間殿中驚呼聲大作,一片譁然。
難怪督爺失蹤了八天,原來真的遭人刺殺。
眾大臣也跪倒請罪,大呼自己護駕不力。
顫巍巍的沈楚,氣憤的老淚縱橫,幾不能語。
小爺清淡的話語,讓鬧哄哄的眾臣回了神。
「此事無需你們插手,待我調查清楚後,自會告知你們。」
說完正欲離去,閻應元上前一步,叫住了他。
「主公,兩鎮大將下獄,不知派何人接替軍務。」
止住步伐的盧傳廷,目光在武將之中,來回的梭巡,半晌之後,才清冷的說道。
「江北之地暫時不會有大戰,把600精銳召回江南,劉澤清退守巢湖,楊興華退守揚州。至於嵊州!就讓王公略去吧。」
鎮守嵊州的溫良下獄,自然要派人接手。
可是選了半天,只選了一個王公略,武將們猶自不覺,但文臣們誰不是混跡朝堂的人尖子,立即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全都緘默不語。
總督大人至少認為,參與其中的,絕不止黃、溫二人。
才會用人這麼謹慎。
目光在武將們身上審視,夾雜着一些低語之聲。
連閻應元也不由轉頭,視線來回掃蕩,好像在尋找着什麼!
看着眾人表情,盧傳廷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象山半島讓汪有義帶兩個團接防,王之仁接手義烏防務,張名振接手舟山防務,把方成漢的精銳也撤回來吧。何騰蛟!」
聽到呼喚的何騰蛟出班,拱手應命。
「末將在。」
「命你總督浙東所有軍務,加...上校銜。」
又是一片譁然,原魯王麾下,立時有三人進入中樞,手握重兵。
還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
在宣佈退朝的唱聲中,盧傳廷轉身離去,留下了一臉茫然的潘貞明和張國唯,討論了三天,什麼結果都沒有,就這麼走了?
閻應元也很詫異,這次的安排看似井井有條,深思之下,其中有諸多不妥之處,甚至可以說有些草率。
江北精銳盡撤,更無坐鎮的大將,唯一值得信任的楊興華,還被調往了揚州。
而為了防備無力出征的魯王,卻出動了四鎮大將,加上一位上校總督。
是不是有些捨本逐末。
若是清軍此時發動進攻,兵鋒瞬間便能直抵應天對岸。
但主公正在氣頭上,唯有自己辛苦一些,查缺補漏。
沒想到這段時間專心政務,竟至事態如此!
回到建極殿的盧傳廷神色肅穆,顧盼之間威儀犀然,這幾日還真是難為了這些大臣,毫不知情的陪着自己演戲。
既然摸清了敵人意圖,等他們出手,不如逼他們出手。
被動挨打可不是小爺的風格。
引蛇出洞才是可行之計。
江北之地!成了雙方的誘餌,誰先忍不住咬鈎,誰就是挨揍的那一個。
而黃、溫兩人,是啟動計劃的導火索。
溫良自然是最無辜的,僅僅因為他是黃良忠的妹夫。
盧傳廷回到建極殿中。
還未坐定,便看見沈楚顫巍巍的趕來,眼眸含淚,定要親自檢查盧傳廷的傷勢。
盧三爺適時的制止了他,出言安慰。
「楚帥不必憂心,已經快痊癒了。」
一番寒暄後,沈楚落座,又說到江北的防務,覺得甚是不妥。
「小爺,江北空虛,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盧傳廷擺擺手:「天氣寒冷,近期清廷不可能出戰,待我把事情理順了,再作安排吧。」
沈楚略加思索,接着說道。
「我在張渚帶出來的四千新兵,還未參加過戰鬥,不如派去江北,讓崽子們見見血。」
四千新兵皆是精銳,若是派過江去,聲勢未免太過浩大,把清軍嚇跑了可不行,盧傳廷當然不會同意。
可沈楚始終放心不下江北的防務,一再的堅持。
見小爺油鹽不進,居然跪地請命道。
「和州離應天很近,來去也不過一日路程,讓我去和州主持軍務,這總行吧。」
盧傳廷趕緊攙扶,沈楚已經五十出頭,人生六十古來稀,何況他一直身體不太好,不免有些感動,語氣中盈滿了關心。
「天氣如此寒冷,楚帥身子要緊,來回奔波怎麼能禁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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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楚跪地不起,理由也很充分。
「你給我一個通訊班,便不用來回奔波了。軍部已經搭建完成,我在和州或者應天,並沒有多大的區別。」
「楚帥身負重任,怎能離開中樞。不如另派他人。」
老臣固執,完全不顧盧傳廷臉上的不耐之色。不以為然,依舊堅持。
「如今軍部兩人還未洗脫嫌疑,我難辭其咎,刺殺案也不知道有哪些人牽涉其中,別人去,我不放心!」
拗不過沈楚,何況和州就在對岸,留一支人馬,以防萬一,並無不妥。
盧傳廷答應後不忘叮囑道。
「楚帥此去,把張渚的精銳帶上兩千,只需護住你的安全就行,萬萬不可派出去征戰。」
張楚老淚縱橫,大呼督爺仁義。
謝恩後緩緩的退出了建極殿,點齊兵馬,直赴和州。
黃良忠在幽暗的牢房裏悠悠醒轉,睜眼後滿臉的茫然。
到底發生了何事,為什麼莫名其妙的便被下獄。
一旁的沈不浪神情蕭索,目光有些暗淡,悠悠然的嘆了口氣,緩緩說道。
「黃總旗,說說吧,當年,你為什麼讓大家參加高起潛的酒宴。」
總旗還是黃良忠在天雄軍中的官職,沈不浪如此稱呼,隱含深意。
黃良忠沒想到沈不浪問起了當年之事,難道小督爺是因為此事而怪罪於他?
哎!也罷。
該為當年的錯誤贖罪了!
思緒被拉回到了七年前,神情漸漸的變得悲愴,滿布憂傷的眉頭緊鎖,在回憶中艱難的摸索,聲音也變得有些沙啞。
「當年...陳新甲被調走時,說是奉命去鎮守皇陵,大家便覺得事有蹊蹺。走時,陳新甲跟我們提起過,說楊嗣昌不可信,不如去求求老太監,畢竟太監沒有利益牽扯,應該是忠於皇帝的。」
「後來王朴率部折返,說什麼大同有警,更加證實了我們的猜測。加上老太監幾次相邀,於是我們想起了陳將軍的話,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求老太監伸出援手,只是萬萬沒有想到,朝廷在楊嗣昌的運作下,又要決定和談了,老太監見勸不動我們,於是扣了我們的兵,還給我們下了藥。」
沈不浪眉頭深鎖,陳新甲和王朴都已作古,黃良忠的講述,毫無實質的意義,與小爺的推斷不符。
若是真的如此簡單,老太監的同夥,為什麼一定要殺了黃良忠。
沈不浪歷練多日,對審訊自然有了些心得,既然黃良忠刻意隱瞞,直接問,是問不出來,只能旁敲側擊。
「你說的我們,這個我們具體指的是哪些人?」
黃良忠一愕,似乎有些意外,沈不浪也是軍中之人,怎麼有如此奇怪的問題。
「自然是當時赴宴的人。」
沈不浪的眼神,突然變得犀利:「你是說,全部赴宴的人,都參與了其中。」
黃良忠一驚,小爺怪罪自己也就罷了,萬萬不能把兄弟們牽扯進來,趕緊掩飾。
「當然不是,提議的只有我一個人。」
沈不浪盯視黃良忠。咬牙間語氣一字一頓。
「你最好說實話,不然督爺有個閃失,我定叫你全家死絕。」
黃良忠一聲驚呼,神情詫異,心頭隱隱的湧起不安,那個揮之不去的身影,又在腦海中浮現。
趕緊追問。
「督爺怎麼了?怎麼會有閃失。」
沈不浪陰沉的道:「這不是你該問的,你要做的,就是老老實實的交待,一絲隱瞞都不要有。」
低頭沉默的黃良忠,內心似乎有些掙扎,一時間也揣測不到盧傳廷的用意,既然如此,只能照實說起。
「其實第一次是許久溟提起的,當時大家都極力的反對,尤其是陳坦公。
過了幾日後,許久溟找我喝酒,我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於是我就應承了下來。
正巧第二天大家都聚在了一起,於是我就提議,去見見老太監。
許久溟最先支持,參將沈楚,也認為可行。
其餘人本就是聽命行事,沒有拒絕的餘地。
於是約定了晚間一同赴宴。陳坦公執拗,死活不去。後來發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神色陰沉的沈不浪,終於聽到了一些重點,神情變得舒展了一些。默默的思考。
黃良忠的口供,證實了許久溟很有可能反叛。對於為何非要嫁禍黃良忠,似乎也能解釋的通,但事情怎麼會如此簡單?
可一時間不知從何處問起,於是拿起口供,出了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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