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缺口處冒出來的全是普通的老百姓。
盧傳廷在望遠鏡最先發現了他們,所以趕緊下令鳴金收兵。
這些人被清軍用繩索繞頸,串成一排。
衣衫襤褸,眼神木然。
在清兵的驅趕下,艱難的一步一步的爬上被轟塌的廢墟。
披頭散髮,行將就木。
如末世中的野狗。
卑賤的還不如風中的飄零的草絮。
壓制城頭的槍聲使他們緩緩的抬起了頭。
看着眼前雄壯的威武之師。
一名老者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嘶吼出聲。
「不要管我們,殺進來。」
只是聲音乾澀沙啞,除了身邊的幾人,其他人根本就聽不見。
一遍遍的念叨中,老者漸漸的支撐不住,快要跌倒。
旁邊的幾人也終於從麻木中恢復了一點點精神,嘴唇顫動,跟隨着老者的聲音一起念叨。
傳播的越來越廣,跟隨念叨的人越來越多。
終於,匯集成了聲音的洪流。
「不要管我們,殺進來。」
一遍又一遍。
後邊驅趕他們的清兵眼中露出了驚恐,領頭的幾人提着刀便是一頓亂砍。
胳膊被砍落,胸口被劈開,甚至是頭顱落地。
他們都無動於衷,好像早已忘記了疼痛與畏懼。
唯有一遍一遍的念着。
「不要管我們,殺進來。」
「不要管我們,殺進來。」
停止射擊的漢家軍戰士沉默的看着這一切,眼眸含煞。
方成漢部也勒停了馬匹,雙拳緊握,身軀在微微的發抖。
蕭風霆來回走動,破口大罵。
「畜生,畜生!」
其餘眾將也是咬牙切齒。
盧傳廷眼色陰沉,兩世為人,從未如此想將一個人殺之而後快的。
驅趕普通百姓攻城是清軍慣用的伎倆。
野戰無敵的他們現在不敢在荒野露頭。
沒想到守起城來也這麼卑鄙下流。
眾人回到軍營,皆一籌莫展。
沉默間已至正午,警衛班的戰士將午餐送了進來。
看着熱騰騰的大白饅頭,盧傳廷問道。
「哪來的麵粉?」
袁長青回道。
「都是繳獲的,楊文亮部埋伏在長山口,清軍丟棄了輜重和糧食,只顧逃命。打掃戰場的戰士還在統計,估計近幾天就會有報告送上來。」
聞言盧傳廷放下手中的饅頭,朝楊文亮問道。
「進入鎮江城的清軍帶進去的糧食多嗎?」
楊文亮拱手回答。
「進城的道路難走,清軍見到我們便丟棄物資逃命,幾乎沒有攜帶糧食。」
袁長青此時也說道。
「據一路上的繳獲來看,確有百多萬擔糧草,清兵帶進鎮江城的糧食應該十分有限。」
盧傳廷放下飯食,走到營門口瞭望着鎮江城,如今正是午食時分,城中只有稀稀落落的幾處炊煙升起。
眾將也放下了饅頭,跟着少帥走到了營外。
盧傳廷此時也計議在心,當即下令。
「令。」
眾將當即挺直了身體,等待命令,盧傳廷徐徐開口。
「孫德勝、蕭風霆、方成漢、楊文亮,各自率部看守一門,於距離城門一百五十步處設置戰壕,架設機槍,保證清軍不能在城牆上冒頭。」
「命所有炊事班戰士集合。」
然後又朝王公略一拱手。
「有勞王將軍,往每個門各派兩千義兵,輔助作戰。」
王公略當即抱拳應命,往南門軍營趕去。
命令發佈完畢,各部自去準備。
盧傳廷也翻身上馬,帶着警衛連來到北門。在距離城門兩百步的地方下馬。
解開一直負在馬鞍後邊的包袱,取出了火箭筒。
十來名警衛戰士立即呈半圓形將他圍住。遮擋住外部的視線。
少帥身上的秘密太多,身為他最貼身的警衛,這點默契還是有的。
伴隨着『嗖』的一聲,一枚火箭彈激射向城門,劇烈的爆炸將城牆震的都搖晃了幾下,城門已成齏粉,城頭上的清軍更是驚惶不已,大呼敵襲。
盧傳廷收起炮筒,翻身上馬,除了東門已被炸塌,其餘三門如法炮製。
等轉到南門,王公略的部隊也集結完畢,一個時辰後鎮江城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城門被毀,遲遲沒有等來攻城的清兵這時候也安靜了下來,組織民夫灌注沙包堵塞沒有了門的城門洞。
盧傳廷在離城門口兩百多步的地方。端坐馬上。
身後支起了幾十口大灶,炊事班的戰士忙的滿頭大汗,一些會做飯的戰士們也加入了進來。
蒸汽升騰,雪白的饅頭一籠籠出鍋。
喇叭聲響起,語氣還是那樣的直白。
「那個,中午啦,大家還沒吃飯吧。餓了的就到我這來,我這裏有白面大饅頭,還有白米飯。」
「只要放下武器過來投降的,無論是兵是民我都歡迎。」
「不要怕城牆上的人射你們,儘管跑過來,他們只要敢冒頭,我就把他們的狗頭敲碎。」
正在堵塞城門的民夫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終究還是沒有勇氣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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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盧傳廷手勢揮動,戰壕中噠噠噠的機槍聲響起。
城頭的清軍瞬間被擊倒幾人,其餘人全都趴下再也不敢冒頭。
門洞中的民夫也轟然散去,躲到了城牆後面。
盧傳廷扛起火箭筒,嗖的一下,民夫們摞起來還不足半米的沙包被轟的粉碎,衝擊波夾雜着火焰呼嘯着捲動着沙土朝門內撲去。
躲在城牆後面的人被震的一顫,身軀又佝僂了幾分。
半個時辰後,清兵又驅趕着民夫來堵塞城門。
盧傳廷的喇叭聲也再度響起。
「你們看。我沒騙你們吧,速速過來,城頭上沒人敢射你們。」
「鄉親們,這些清狗不是人啊,現在不跑,以後就沒機會啦。」
「城中沒有糧食,知道這些清狗叫我們漢人什麼嗎?」
「告訴你們,他們叫我們兩腳羊,羊肉大家都吃過吧!」
「等到城裏沒有糧食吃了,他們便會烹食人肉,還說什麼人肉比羊肉鮮美。」
聞言一個民夫停下了手頭的動作,麻木的眼神中似有些驚駭,躲在人群中穿着普通衣衫的清兵掄起了鞭子,狠狠的抽在他的肩頭上。
大聲的罵罵咧咧。
「別聽他胡說,老子早就不吃人肉了,抓緊幹活。」
聞言一群人皆都抬頭驚恐的看着他。
那清兵也知失言,趕緊解釋。
「老子以前也不喜歡吃,只有滿人才吃呢。」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更加令人感到驚悚。
「哇啦」一聲大叫,一少年再也顧不得會不會被清兵射死,連滾帶爬的往城門洞子外就跑。
後面傳了喝罵聲,那名偽裝成百姓的清兵在腰間拔出了短刀。
一百多步外的戰壕中,戰士們在瞄準鏡里早就發現了這個行為不同於其他人的平民。
隨着他拔出短刀,漢家軍戰士已經能夠確定這就是偽裝的清兵。
扳機扣動,子彈在人群中間划過,精準的擊中在那名清兵的眉心之中。
頭顱爆裂,腦漿子四射,在他旁邊的民夫們一陣驚叫,當看清倒在了血泊中的清兵時,有幾人反應了過來,跟隨着逃跑的少年狂奔出城。
接應他們的江陰義兵,先給每人塞上一個饅頭。
後面還在發愣的民夫見毫無危險,也撒腿往城外跑。
城門後的清兵一陣呼喝大罵,卻不敢追出來。
更不敢露出身形射箭,戰壕距離他們實在太近,出去就是送死。
城頭上的清兵聽着底下的動靜悄悄的探出了頭,『嗖嗖』的聲音響起,才冒出小半個頭的清兵立即被打爆,縮在牆垛邊再也不敢露頭。
四個城門前陣陣的戰鼓聲響起,雄壯激昂。
到晚間時分,汪有義率領着兩萬江陰義兵也抵達了鎮江,更增漢家軍威勢。
夜幕降臨,一束束白光在城門口來回梭巡,讓指望晚間能做些小動作的清軍更加絕望。
天剛黑透,趁着月亮還未升起。
一小隊勁裝戰士身着迷彩,臉上塗黑,在電筒白熾的光芒掩護下,悄悄的摸近了鎮江東門被轟的缺口處。
刀光微微閃爍,看押着平民的幾名清兵同時被軍刺洞穿了喉嚨。
那些纏繞在民眾脖頸的繩索剛被解開,兩邊城牆之上就傳來了清兵大聲的呼喝。
帶隊的方成漢沒有絲毫猶豫,端起機槍朝着城牆之上就是一頓掃射。
勁裝小隊戰士也不含糊,壓制住兩邊城牆上清兵。
被救的平民可能已經幾日未曾進食,身體虛弱的厲害,雖都相互攙扶,但行動還是很慢。
見方成漢已經開火,在外圍等着接應的義兵手持木盾一擁而上。
城牆上的清兵也反應迅速,陣陣箭雨朝着缺口拋射而下。
城下頓時痛嚎悶哼之聲不絕。
所幸江陰義兵已經衝進了人群,將木盾頂在頭頂護住了眾人。
方成漢左胸也中了一箭,兀自端着機槍壓制城牆上的清軍。
緩緩撤退中,第二輪箭雨又至,『噗噗』聲中又有幾名戰士中箭。
後續的義兵已經全部抵達,將受傷的戰士扶起,頂住盾牌緩緩撤離。
人數實在太多,清軍一輪輪箭雨拋射,總有幾枝鑽進人群之中。
痛呼聲時有響起,但大多數中箭者俱咬牙強忍。
所幸木盾護住了要害,這些傷勢對於醫護營來說只能算比較棘手,但並不致命,她們有酒精,有繃帶,還有少量的抗生素。
於這個年代而言,受傷即等於死亡,軍隊中缺乏系統的醫護,即便配備了郎中,對外傷也大多束手無策,懂一些的會使用烙鐵燙傷,燒酒消毒等辦法,之後就全憑天命,一旦傷口潰爛發炎,幾乎便是十死無生。
終於撤退到了安全地帶,花二娘的醫護營也全體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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