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黑暗中不作聲,從懷中取出火柴劃開,一一將燭台點亮。他默默地看着橘黃色的燭光將靜室點亮,環視四周,雖然奧威亞大教堂稱得上雄偉,可除卻日常維護外,用於精貴的裝飾的卻幾乎沒有。
男人停留許久,他不甚年輕,但卻顯得極具威嚴。只是這副模樣實在不像是會說出先前那種挑釁話語的樣子。
他吹滅蠟燭,窗外的光線明顯了許多,他在凌晨的昏暗中站了一會兒,竟依着福德神父的話來到大堂側面的一間屋子前。在門口駐足,男人扶額,自言自語道:「我真是瘋了,竟然真要找這些所謂的神父傾訴。」
他止住敲門的衝動,慢慢地向後退去,一朵薔薇從他的衣擺間脫落,在微光中化成沙礫,男人地上粉紅的沙礫,眼神一陣躲閃,他眼中疑惑逐漸升起,迷茫地朝着張望了一下。
「我怎麼會在教堂裏面,我不是在府邸裏面看着黑山伯爵的商業清單嗎?」他睏倦地打了個哈欠,蔫蔫地朝外走,全然沒有一點好奇心。
「湯恩執政官,你怎麼會在這裏?」約瑟神父迎面走來,神色驚詫又嚴肅。今晚事態緊急,他在教堂外駐守,巡邏,卻絲毫沒有發現這位奧威亞執政官是在什麼時候進入教堂的。
「我似乎是來找福德老神父的,但我也不記得自己到底是怎麼過來的,今晚奧威亞可是宵禁,我到底是怎麼過來的呢?」執政官摸着頭,想不通半點。
約瑟神父臉色凝重,他不是刻印者,但身處圖鐸家這種環境,他的見識比普通的刻印者還要廣上許多。聯想到最近奧威亞發生的事情,他謹慎地靠到牆邊,從神父的袍子下面拿出一支手槍,對準一臉詫異的湯恩執政官。
與此同時,他對着身邊房間的門有規律地敲了兩下,剎時間從房間中整整齊齊地站出好幾好大漢,戒律修士標誌性的高大健碩身材此時壓迫着湯恩執政官下意識地連退下三步。
戒律修士們舉着武器站好,盯着眼前的敵人。約瑟對着一對戒律修士說道,「你們倆去看看福德神父怎麼樣了。老神父徹夜祈禱,如今才躺下休息,你們莫要嘈雜了。」隨即他朗聲道:「剩下的人在這把人看住了,他極有可能是人假扮的執政官。」
聽他這麼一說,恢復清醒的湯恩臉色一沉,他剛想怒斥對方一頓,卻最終是悻悻地說道:「希望真相大白後,約瑟神父能給我一個解釋。」
他確實不佔這理,在宵禁的時間突然到大教堂,還被當值的神父看了個正着,這件事情往小了說根本不算事情,但這要被有心人運作起來,對他來說,仕途是要受損大半了。
「真相到底是什麼,不是我說了算,一切還是看教會的審驗。」
「約瑟神父,我願意接受教會的審驗,但我有個要求,希望由福德神父來主持整個審驗的過程。」
湯恩執政官見對方不在文字遊戲上多作停留,便沿順下來,要求由德高望重的福德神父來進行判斷。同時他也想知道,自己潛意識要來見福德神父一面,到底是為了什麼。
約瑟點頭,這件事情倘若真和福德神父有關,以老師的性格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教堂中,卻再也沒人注意到那地上粉紅的沙礫正如同輕煙,逸散入空氣中消失不見。
雖然約瑟話語中對着湯恩執政官要嚴加防備,但礙於對方的身份,他還是請對方坐下,倒了一杯熱茶。保持着安全距離,一群戒律修士警惕地盯着被他們團團圍住的執政官。
不久,受約瑟差遣的兩個修士帶着福德神父的話回來,他們靠近約瑟簡單簡單交代了幾句話,聽到這,約瑟的臉色明顯緩和了許多,他上前向湯恩執政官行禮道歉。
「湯恩先生,這件事情,經由福德神父確認,閣下深夜來訪是福德神父的特殊安排,不能與我們說道。這件事是我唐突了,閣下不要怪罪才是。」約瑟放下身段,誠懇地道歉。
對待敵人趕盡殺絕,而巴掌不打笑臉人,湯恩執政官深知這個道理,尤其是教會這種需要積極拉攏的。儘管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對方有這樣的說辭,但事情能處理乾淨那是再好不過。
兩人熱情又客氣地周旋了一套,湯恩執政官才在兩個戒律修士的護送下,返回府邸。
約瑟用筆簡短地寫了什麼,快步上了教堂的高處,見湯恩和兩個戒律修士變成三個小點之後,他才真正舒了一口氣。從一邊的鴿籠中取來信鴿,把紙條放好。
撲棱一下,重回自由的信鴿,自覺地朝着某一個方向飛去。他對着身邊兩個前去尋找老神父的戒律修士說道:「按福德神父所說的,去請庇護閣下替教堂結合聖戒律力場佈置結界吧,這個關頭可是要緊,絕對不能出半點岔子。」
黑商人坐在閣樓中,本來稍顯寒酸的房間在他加緊佈置下,又是撲面而來的奢靡氣息,他靠在寬敞大椅上,腳陷入厚厚的毛皮地毯中。一切為了保暖舒適準備的裝潢,在一扇大開的窗子面前形如虛設。
凌晨的涼風灌進來,吹得桌上被壓住的一些稿紙,撲呼作響。
可他的眼睛卻朝着教會的方向望去,「因素.觀測」在「報厄」位階的延展中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濃重的黑氣在洶湧火柱中被焚燒殆盡,厚厚的雲柱籠罩其上,逐漸遮掩了所有的一切,整個教堂在某一視角中徹底隱匿。
而仔細看去,整個奧威亞又像是被一層膜裹着,無形的灰膜,仿佛胎衣,保護着底下熟睡的胎兒,一夜無夢。撲棱的聲音傳來,一隻鴿子乖巧地站在閣樓的窗台上,黑商人用手撫着它,抬手把腿上的紙條摘下來。
他不着急看紙條上的內容,反而是逗弄起了那隻養得強壯,羽毛油亮又乖巧的鴿子,好一會兒才打開紙條。
等他看完紙條上的內容,臉色微妙了起來,一個沒憋住,他反而笑出了聲。大君這一回倒真是狠狠地打了奧威亞一系的臉,先前教廷特使還不足以引起奧威亞一系的憤怒,虧他還等着看大君用什麼方法激怒對方呢。
現在不就來了嗎?
黑商人拿起早就準備好的答覆,綁在鴿子腿上,呼的一下,把鴿子又放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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