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昏迷狀態,時間好像被放大了無數倍,總是漫長無比,夢魘困着顧予,她在泥潭中苦苦掙扎,尋求生的機會。
過往十七年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深處浮現。
先是夢見小學畢業被哄騙到外婆家,再是初遇蘇懷,驚鴻一瞥的瞬間,她那時從未想過會在不久的將來,無法自拔地愛上這個人。
一次次的出手相助,這個叫蘇懷的人為什麼會對她這麼溫柔?
也讓她越來越狼狽,自卑和敏感日復一日地腐蝕着心臟,這樣的感覺並不好受。
她就像世間最骯髒的糟粕,而蘇懷是遙不可及的高嶺之花,聖潔美麗高貴。
漸漸的,回憶走到盡頭,像石頭擊穿玻璃,隔着一層結界的夢境開始崩壞。
能出去了嗎?
顧予嘗試着大喊,她拼命向盡頭散發光線的洞口奔去,那裏有光亮,人在最脆弱的時候總是想去尋找光,只有雙目辨視周圍,才會讓她覺得安全。
可不管怎麼奔跑,都觸摸不到那束光線。
夢境崩壞之後,又是一個新的夢境。
這一次與之前熟悉的場景不同,她遇見了一個新的人,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的男人。
周遭是陌生的環境,男人坐在她對面,似乎是一個圖書館,又像是咖啡廳。
顧予敢肯定,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既有中世紀歐洲古堡的滄桑和古樸,又有現代簡約風格的大氣和時尚。
這麼高檔的地方,她一個陰溝里的臭蟲又怎麼有資格進來。
男人見她愣神,溫和地笑了笑:"顧小姐,我的提議您覺得怎麼樣?"
身臨其境,顧予融進了夢中顧予的身體,掌管了她的意志。
所以這一次,輪到她回答了。
但很明顯,十七歲的顧予城府不夠,上來就露了餡。
"你說什麼?"
許是察覺出異常,男人面上掛着的笑意收斂了幾分。
"顧小姐,我並不想重複第二次,所以請你好好考慮出國的事情吧。"
出國...
顧予在心中呢喃,等等,出國?!
"你等..."等,再抬頭起身時,方才還奢華低調的建築又變成了一片黑暗的混沌,男人也隨之消散在空間中。
夢境再次破碎,男人的話不禁讓本就迷茫的顧予陷入更深的思想絕境。
所以出國的事情,和他有關嗎?
不等她繼續多想,第三個夢境如期而至。
這一次也是陌生的環境,她坐在一間辦公室里,裝潢精緻簡約,很像曾經在書里看到過的美氏裝修風格。
這就是工作以後的辦公室嗎?
那她也有屬於自己的辦公室了,蘇懷曾說她是一家公司的CEO,身價數百億,那以後的她應該很厲害吧。
可是她弄丟了最重要的蘇懷,再厲害又有什麼用。
顧予的情緒瞬間低落下來,垂眸的同時餘光瞥見衣擺的影子,她這才發現對面居然還坐着一個人。
又是他?——
上個夢境中讓她出國的男人。
這次同樣也是男人先開口,讓顧予意外的是稱呼上的變化。
"顧總,我想你是時候該回國了,不是麼?需要你着手調查的事情還有很多。"
"還有蘇懷,你應該很想見她吧?不過可惜了,她似乎不怎麼想見你。"
顧予坐直身子,慵懶的神色也變得正經起來。
她想從這一個夢境中多得到一些信息。
為什麼這個男人知道蘇懷的存在?難道她出國和回國都是這個男人的手筆?
一瞬間,顧予腦中閃過許多個念頭,包括這些夢的真實性。
"你怎麼知道她不想見我,你對她很了解嗎?"
她的語氣帶着幾分反駁的意味,男人果然被觸怒了,好像這麼說是對他的不尊重。
"蘇懷正和一個小明星打的火熱,你想知道那個小明星是誰嗎?"
"她是你..."
不!
顧予抬手猛地拍向桌面,企圖以這樣的方式阻止夢境崩壞,多麼可笑。
她滿腦子都是男人說的小明星,打的火熱...
還有,她是我的什麼?難道我也認識嗎?
蘇懷在追她,還是她在追蘇懷?或者說她們已經在一起了?
所有的細枝末節都在這一刻匯聚,成為一條長長的河流,許多想不通的小事也有了答案。
回國是為了調查某些事情,碰巧又出了車禍,失憶之後,顧父顧母為了緩解自己的痛苦,找到蘇懷,通過利益交換的方式讓她和自己結婚。
彼時蘇懷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但為了幫她治病,還是答應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蘇懷應該恨死她了吧。
有什麼在心裏翻湧,顧予想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找一處可以靠身的地方,最後也只是無力地陷入黑暗。
她想苦笑,但到底是沒笑出來,她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只有深深的疲倦籠罩在頭頂,想睡一覺,永遠地沉睡下去。
這樣是不是就不用看見蘇懷和別人恩愛親昵,做着她們以前做過的事,可能還會做她們沒有做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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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明明已經感受不到痛了,為什麼還是覺得痛?
"顧予?"
這時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呢喃,很近,太近了,就像貼在耳朵根上一樣。
聲線低啞冷冽,好熟悉,是蘇懷。
又是夢?
她做的夢實在太多,很累,所以不想再做了,想讓蘇懷抱一抱。
凝滯片刻,顧予猛地想起,蘇懷有女朋友的,她們只是合約結婚,蘇懷沒有義務按照她的指令做事。
好委屈,蘇懷是她的妻子,憑什麼不能做?她們才應該是世間最親密的伴侶。
什么女朋友都見鬼去吧!
骨子裏的佔有和控制欲燃燒着顧予的理智,反正是夢,沒關係的。
她嘗試着回應那聲呢喃。
「蘇懷,我是不是做了很多對不起你的事情?她們都…」
說着說着便染上了哭腔,積蓄已久的委屈全都爆發出來。
「嗚嗚…她們都討厭我,你是不是也討厭我…嗚嗚嗚…」
「顧予?!」
穿着隔離服的蘇懷坐在ICU里,雙手緊緊握住那隻無力垂在病床上蒼白沒有血色的左手。
這兩天她請了假,整日整夜地守在顧予身邊。
眼底儘是淤青和紅血絲,本來只是不抱希望的呢喃,沒想到這時卻有了回應。
蘇懷激動地趕忙起身,準備出去叫方院長過來,卻不想襯衫袖口被那隻小手輕輕拽住。
「抱抱我…蘇懷…嗚嗚…好痛啊…」
微弱到幾乎融進醫療儀器規律的「滴…滴…」聲中,可蘇懷還是聽見了。
她傾身擁住顧予,手臂連帶着指尖都在微微顫抖,喃喃低語:
「好…你醒了,要我怎麼抱你都行,只要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清淚崩出眼眶,一滴一滴拍打在顧予潔白的病號服身上,留下崩潰過的痕跡。
只要你沒事,什麼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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