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帳篷里寂靜一片,落針可聞。
只有唐雨燕劇烈的喘息之聲,迴蕩在這個不大的空間裏。
「盧大夫針施完了嗎?」
雲姝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這一室寂靜。
盧大夫終於回過神來:「好,好了,只需要溫水擦身即可。」
雲姝點點頭:「好,那勞煩盧大夫和初一伺候一會兒。」
雲姝說完,另一隻手握住季寒舟那隻死死抓着他的手。
昏迷中的季寒舟似乎感受到什麼,眉頭微微蹙起,「雲姝......」
雲姝沒有理會他的低語,而是一根一根,掰開了季寒舟的手指。
季寒舟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雲姝!」
初一眼疾手快按住:「世子,屬下在這裏陪您。」
雲姝站起身,沒有再看昏迷中的季寒舟。
從唐雨燕進來,已經過了不短的時間,這是雲姝第一次抬頭看她。
「你跟我出來一下。」
「王妃!」
初一不贊同地看向雲姝。
雲姝聲音很穩,心平氣和,「放心,我只是有幾句話要跟她說。」
她幾步走出帳篷,唐雨燕看着她的背影,咬牙跟了上去。
跟着唐雨燕一起來的還有幾個伺候的下人,雲姝看了他們一眼,道:「我有幾句話要跟你家夫人說,別跟着。」
唐雨燕給了憂心忡忡的下人一個眼神,跟着雲姝走了出去。
雲姝沒走多遠,就在帳篷不遠處,尋了一個安靜的地方,就停下了腳步。
感覺到唐雨燕在她身後站定,雲姝望着遠方,許久沒有說話。
初夏的夜晚有些涼爽,微風跟着林間特有的清新氣味一起拂在人臉上,很是舒服,還有一些細微的蚊蟲聲響,只有靜下心才能聽到。
「現在可以好好跟我說話了嗎?」
雲姝轉過頭,看向唐雨燕。
唐雨燕抿唇:「你覺得剛剛我是生氣之下的口不擇言?不,雲姝,我說的都是心裏話,憋了很久的心裏話。」
雲姝點點頭:「我知道。」
「那你叫我出來,是想說什麼?
黑暗中,他們站的離着幾步距離,唐雨燕其實不太能看清雲姝臉上的表情。
但云姝那雙波瀾不驚的眼睛,在黑夜裏很亮。
「我想和你聊聊。」
雲姝看着唐雨燕,又像是透過她,在看向遠處的黑夜。
「聊什麼?」
「聊聊到了京都之後的事。」
雲姝的目光終於匯聚在唐雨燕臉上:「你知道季寒舟打算抹去我的身份,讓我換個身份,一輩子呆在他身邊嗎?」
唐雨燕几乎呆住了。
有好幾秒反應不過來。
「什,什麼?什麼叫做抹去你的身份?」
雲姝壓低了聲音:「就是你想的那樣,對外或許會說我病死了,活着別的什麼理由,總之,等從京都回來之後,雲姝這個人,或許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間了。」
「瘋了......他真是瘋了......」
唐雨燕喃喃自語:「他這麼做,就不怕......」
「怕什麼?他還有什麼好怕的。季燁死了,二少爺被囚禁,王府已經沒有長輩可以管得了他了。」
雲姝嘲諷一笑:「不,嚴格來說,還有我在,如果他願意把我當作長輩的話。」
「但很顯然,他不願意。」
唐雨燕終於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那你跟我說這些,究竟是什麼意思?你想讓我幫忙,好讓你離開他?」
雲姝搖搖頭:「不,我不打算離開他。」
雲姝的目光突然變得有些飄散,似乎是抓不住焦距。
這是一個很少在雲姝身上出現的眼神。
充滿了迷茫,未知,和不確定。
「我不會離開他,如今所見,季寒舟的確愛我,為了我受了很多傷害,也做了很多事。」
「你說的,我也明白,我試過跟他保持該有的關係,試過逃走,但......似乎只會讓他更加痛苦。」
雲姝臉上迷茫的神色沒有褪去,好像是無法解決困境之後的自暴自棄。
「所以我放棄了,我就呆在他身邊。我試過我來主導我們之間的關係,但失敗了,我們都很痛苦。」
「所以這次,我決定把選擇權留給他,未來怎樣,全看他想如何。」
唐雨燕還是覺得荒唐,忍不住道:「哪怕他真的讓你無名無姓呆在他身邊?那你的孩子......」
「路是人走出來的,這樣的路,我走過一遍了,我不怕走第二遍。」
聽到這裏,唐雨燕總算明白了什麼,幾乎要被氣笑了。
「所以你說了這麼多,大半夜的還把我叫出來,只是為了跟我示威,只是為了借我之口告訴所有人,你雲姝,季燁的遺孀,季寒舟的小娘,決定過跟我們爭了?」
雲姝沒有被她語氣里的嘲諷惹怒,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不,不是示威,也不是要爭,只是想要告訴你......」
她抬起頭,注視着唐雨燕:「我是這樣的態度,季寒舟又是那樣的決定,而我不會違背他的決定。」
「我不知道唐家和季寒舟達成了什麼樣的交易,但如果你有辦法,能改變這個局面,讓我跟他都解脫,那我會謝謝你。」
唐雨燕終於忍不住了:「我要有辦法,你還能在他身邊待到現在?!」
「以前沒有,是因為你在王府勢單力薄,現在不是要去京都了嗎?」
雲姝冷靜道:「說真的,我也不想我的孩子跟着我受苦,所以,看你了,唐小姐。」
雲姝說完之後,轉身離開。
她沒有因為唐雨燕的話而迴避跟季寒舟相處,而是自然地回到帳篷,接過了初一手裏的帕子:「我來吧。」
初一看着雲姝沒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忍不住道:「您叫她出去幹嘛了?跟她說什麼了?您不會真的還想離開吧?」
雲姝頭也沒抬:「不會。我答應過他,不會離開。」
初一突然臉色一變:「那您是把人叫出去,報仇了?打了一頓?」
雲姝動作一頓,抬起頭來:「季寒舟知道你想法像脫韁的野馬一樣不靠譜嗎?」
初一一噎:「那您到底去幹什麼了?」
雲姝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季寒舟,幽幽道:「你家世子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惹了一屁股桃花債,我去幫他擦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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