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幾個大學士又在搖頭晃腦的教授聖人之道,今天講的是《孟子·三章》
楊簿拿着書,站在朱祁鎮的龍案前,抑揚頓挫的讀着,其他幾位學士端坐在下首側邊,眼睛盯着朱祁鎮。
朱祁鎮被幾個學士盯的心裏發毛,屁股都坐麻了,眼神不住的往殿外瞄。
「陛下,可知孟子為何寫這三章?」看着心不在焉的皇帝,楊簿有心提醒一下,沒看那幾個老傢伙眼睛都快噴火了嘛。
「朕哪知道他當初為何寫這個…」朱祁鎮正神遊太虛呢,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剛說完就覺得氣氛不對,那幾個學士拿着戒尺就站了起來,「陛下懈怠課業,無心學業,臣愧對先帝重託,臣等奉太皇太后,皇太后懿旨,督導陛下學習治國之道,但陛下卻心不在焉,視聖人之言如無物,今天臣就遵先帝遺旨,行學堂規矩。」楊士奇硬邦邦的道,「然陛下乃九五至尊,天下共主,臣不敢傷您,」說完,轉身走到門口,恨恨的盯着王天雲,盯得他心裏直犯嘀咕,
「這老頭,拿個破木板子,想幹啥?」
「伸出手來。」楊士奇一把拉過王天雲的胳膊。
「我特…」,「啪,」,「哎呦,楊大人,您下死手啊,」
三層竹板做成的戒尺,瞬間打在王天雲的手心,疼的他頓時齜牙咧嘴,直抽冷氣。
「業精於勤,荒於嬉,陛下荒廢時光,懈怠課業,非國家之福。」說完,又是帶着風聲的幾下,抽的王天雲冷汗連連。
「爾等身為陛下近侍,平日不多多勸誡陛下,卻慫恿陛下厭文好武,本官今天就代先帝給你們個警醒。」
說完,又是重重的幾下,王天雲心裏大罵道,「狗日的,老子哪得罪你了,你老王八蛋…」
「楊士奇,朕何時受他們慫恿?」朱祁鎮忍不了了,站起身,走到王天雲身邊,盯着楊士奇怒道。
一把把王天雲拽到一邊,「朕問你呢?」
「陛下,臣並非不讓陛下親近武人,但是老臣既然受先帝,太皇太后囑託,教授陛下治國之道,就要盡心盡力,督導陛下。」
「不要答非所問,朕問的是你怎麼知道他們慫恿朕的?」朱祁鎮依舊盯着楊士奇,
「陛下,楊閣老一時失言,還望陛下看在他一心為陛下課業的份上…」一旁的楊榮勸阻道。
「你閉嘴。」朱祁鎮怒喝道。
一旁的楊榮瞬間閉嘴,老老實實的垂首而立。
「臣聽聞陛下登基以來,驅除身邊的太監,獨留侍衛日夜在側伺候,還經常跟着他們演武槍棒,臣等留給陛下的課業陛下常常置若罔聞,嗤之以鼻。陛下不學聖人治國之道,日後如何治理好這偌大的國家?」楊士奇依舊梗着脖子道。
「你…哈哈哈,」朱祁鎮被楊士奇給氣樂了。
「按你說的朕不學那些聖人之言,朱子講義,這大明國就要亡國了?朕就那麼昏庸無能,忠奸不分?」
「朕知道諸位學士是為朕好,」朱祁鎮突然語氣軟了下來,「你們起五經睡半夜的只為能好好輔佐朕,朕知道諸位愛卿的苦心。」朱祁鎮拍了拍一旁王天雲的胳膊,使了個眼色,後者搓了搓手感激的退了出去。
「朕記得父皇在世時,常對朕說幾位皆是忠正耿直之臣,都是學富五車,滿腹經綸的大家,朕到現在也覺得此話甚對。」
「但是,朕這個皇帝,不想成為什麼唐宗宋祖,什麼秦皇漢武,他們的功績朕還看不到眼裏,朕要做的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位皇帝,朕雖年幼,可朕也清楚,自古以來,所謂聖人之言,不過是書本上的話,可若真要按照他們所說的來治理國家就能使萬民安居樂業,就能讓社稷萬年不倒,那就大錯特錯。」
「陛下,您…」楊士奇剛開始聽到前半段還覺得皇帝醒悟了,心裏很感動,可越聽越覺得不對味。
怎麼,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你都不放在眼裏?你老祖都不敢這麼想。
你想做什麼樣的皇帝?連你爹都是我教出來的。
剛開口,就被身後的楊榮拉了一下,立刻閉口。
「呵呵,諸位愛卿,朕今天就告訴你們,朕這個皇帝,絕不做大地主,士大夫們的皇帝,而是要做天下普通萬民的皇帝。」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你們也教過朕,朕雖然看不上李世民,但魏徵的這句錚言卻時時刻刻在提醒朕,這天下雖然是朕的,可也是千千萬萬個老百姓的,他們才是這個國家能夠繁榮昌盛的基石,他們才是這個大明帝國不二的主人。沒有他們,你們和你們背後的士大夫階層,什麼也不是,你們身上的綾羅綢緞,錦衣玉食,哪一樣不是萬民供養的,他們辛苦一年,即使太平年景也只能勉強吃飽。」
「你們常說仁宣之治,是,朕承認,皇祖父和父皇仁慈,廣施仁政,去除苛捐雜稅,與民休息,老百姓看着是日子好過了,可你們不知道的是,他們大多數依然是無隔夜之糧,有病看不起只能等死,依然是節衣縮食,受凍挨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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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看不到的是,自洪武朝到現在,戶部每年的賦稅在減少,不,或許你們知道,但你們選擇性的看不到罷了,賦稅為何每年都在減少?為何每年失地的百姓越來越多,為何江浙地區工商業發達,商稅卻收不上來,為何從江南運到太倉的官糧官鹽損耗如此多,這裏面的貓膩,你們恐怕比誰都清楚。」
「還有,你們以為大明威加海內,萬國來朝就算是盛世?實則是我們在自欺欺人,你們或許不知道,現在的邊軍日益腐敗,各地衛所軍官侵吞軍戶田地,軍戶逃亡嚴重,還有,軍商勾結,明知道販運的是資敵的貨物,可為了錢財,就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堂而皇之的走私。你們常說,北方的韃子已經被我們打怕了,不敢來了,可你們不知道,他們的傷口已經結疤,,他們已經磨快了彎刀,訓好了戰馬,就等着咱們打盹呢。」
「今日,朕不怪你們。但這就是朕,朕是不會按照你們的意願治理國家的,你們覺得朕說的有道理,那就去做,去做好,覺得朕說的不對,也不要緊,回去寫份辭呈,明日呈上來,朕保你們榮歸故里,富貴下半生。」
幾位內閣大學士愣怔的站在原地,看着朱祁鎮背着手離去,「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孟夫子的話,朕送給你們。」
看着皇帝遠去的背影,楊士奇等人覺得皇帝很陌生,一陣穿堂風吹過,眾人不禁覺得刺骨,原來,冷汗已經浸濕了後背。
從內心講,朱祁鎮並不討厭楊士奇等人,他們歷史風評不錯,也還算是個兢兢業業的好官,朱祁鎮反感的就是他們一直想為他們背後的文官集團,士大夫階層爭奪話語權。
所以,朱祁鎮有必要敲打敲打他們,讓他們自己掂量一下,別覺得自己位極人臣,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做。
要讓他們明白,挑戰皇權,就是死路一條。給你們的,我同樣可以拿回來,而且你得加倍還回來。真當我老朱家沒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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