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壽宮外,一隊值夜的侍衛正對着皇帝行禮,朱祁鎮煩躁的擺了擺手,身後的小太監劉寶兒上前,驅散了侍衛們。
「見過陛下。」仁壽宮中的幾個宮女看見皇帝走了進來,趕緊跪下行禮。
這個劉寶兒也是八面玲瓏之人,知道今天皇帝心情不好,手中的拂塵左右揮了揮,宮人們誠惶誠恐的四散而去。
「皇帝來了。」老太太見自己的寶貝孫子來了,放下手中的書,笑眯眯的看着朱祁鎮。
「皇祖母,」朱祁鎮行了禮,一句話不說就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點心出神。
老太太何等聰慧,心下一笑,一抬手,一旁的蘇嬤嬤順勢扶着她的胳膊,將張氏扶了起來。
「呦,這是怎麼了?誰給咱們皇帝氣受了。」說着,走到朱祁鎮身邊,摸了摸孫兒的頭,眼中滿是慈愛之色。
「皇祖母,」朱祁鎮轉身,抱住張氏的腿,眼中似有淚光閃爍。
見皇帝情緒不對,蘇麽麽無聲的帶着宮人退出了大殿。
「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哭上鼻子了。」張氏用手輕輕颳了刮朱祁鎮的鼻子柔聲道。
「祖母,做皇帝真難。」朱祁鎮將臉貼在老太太的腰間,無聲的抽泣起來。
老太太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拍打着孫兒的後背。
哭了一會,朱祁鎮終於止住眼淚,鬆開了手,擦了擦鼻涕道:「祖母,孫兒給您丟人了。」
「胡說,我的好孫兒是皇帝,是萬民之主,是天子,錯的只能是外邊那些臣子和奴婢,皇帝永遠都是對的,即使做錯了,也是那些臣子的錯。」張氏嗔怪一句,將一盤栗子糕推到了朱祁鎮面前。
「祖母」
「遇到不順心的事了?」老太太拿了一個栗子糕,遞給了朱祁鎮。
朱祁鎮點了點頭,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咬了一口糕點道:「您說我父皇如果還在的話,遇到挖咱們朱家牆角的人該怎麼辦?」
老太太先是一滯,隨即笑呵呵的做到朱祁鎮身旁,拉着朱祁鎮的手揉搓了幾下道:「若你爹還在啊,他肯定當做不知道,不僅如此,他還要讓人幫着這幫人可勁兒的挖,直到這幫人撐的肚兒滾圓,到那時,你爹才會亮出刀子。」
說着,老太太拍了拍朱祁鎮的臉蛋又道:「是不是那幫勛貴又給你找麻煩了?」
朱祁鎮點了點頭,將手中的那顆栗子糕塞進了嘴裏,使勁嚼着。
「這就把你氣哭了?沒出息!」老太太故意白了他一眼。
「也不是,主要是孫兒突然感覺自己挺失敗的。這幾年孫兒領軍御外敵,平內亂,行新政,就是想讓咱們大明在孫兒的手上重煥發生機,您是知道的,孫兒不想做個守成之君,更不想坐在祖宗的功勞簿上坐吃山空,可總有那麼一撮宵小在後面扯孫兒的後腿。」朱祁鎮嘆息一聲道。
老太太沉思片刻緩緩開口道:「孫兒啊,這世間的事說簡單也簡單,你說他難他也是真難,簡單那是因為你不怕它,你敢直面它,難,那是因為你還沒碰到它你就害怕了,害怕了,自然想的就不是如何解決它,而是躲避它。」
頓了頓,老太太嘆息一聲,「孫兒啊,大明朝最大的危機不在那些貪官污吏身上,也不在那些蠻族那,最大的危機在這,」說着她指了指朱祁鎮的胸口,「在你自己的內心!」
「你以為那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是被人吹捧出來的嗎?他們之所以被後世之人稱為千古一帝,並不是他們有多麼出眾的能力,也不是他有多少權謀手段,」
「那是什麼?」朱祁鎮聽的有些入迷,追問道。
「孫兒,你想做個偉大的皇帝,祖母相信你能做到,但是偉大不是等來的,而是熬出來的。
為什麼用熬,因為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了的委屈你得承受,為什麼呢?因為你是皇帝吶;普通人需要別人理解安慰鼓勵,但你沒有,做皇帝註定要做個孤家寡人。普通人需要一個肩膀在脆弱的時候靠一靠,而你就是別人依靠的那個肩膀。明白了嗎?」
「做皇帝,掌控朝局、知人善用、殺伐果斷、文治武功一樣也少不了,但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被那些大臣左右了你的內心,這些大臣你只當他們是一群只會聒噪的烏鴉,事兒做好了,給他們撒上一把糧食,看他們爭搶打鬥,你在上面只當是在看戲,做的不好,哼哼,咱們老朱家的爺們,殺人向來不在乎別人說什麼,也不看什麼天時地利,該殺就得殺!」
朱祁鎮默默點了點頭,仔細品味着老太太的話中的含義。
良久,朱祁鎮站起身,笑着說道:「祖母,孫兒懂了!」
「真懂了?」老太太呵呵一笑。
「您啊,擎好吧!」說着,端起那盤栗子糕走出了仁壽宮。
老太太笑罵道:「這孩子,跟他爹一樣……」
蘇麽麽見皇帝走遠,無聲的進了大殿,俯身在老太太耳邊低語了幾句。
聽着,老太太的臉色愈加難看起來,看着朱祁鎮走遠的背影,老太太嘆息一聲:「難為這孩子了。」
「您老也別太上火了,如今陛下還小,這大明朝還得靠您在後面撐着呢。」蘇嬤嬤給老太太換了一杯茶水,輕聲寬慰道。
「哎,」老太太長長出了口氣,低頭想了想道:「算了,由他折騰去吧,這天下,早晚都是他的。」
「太皇太后,這事…牽扯太廣,萬一…」
老太太一抬手,打斷了她的話,「亂不了,我相信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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