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喜事精神爽,羅逸終於擺脫了他身上因為拾荒而產生的暮氣,眼角間難掩喜色。他想了想,在這間磚石房裏挖出一壇似乎是賽瑞珍藏的,深棕色的酒桶。他掀開封口,裏面只有淺淺的一層,但也足夠喝一頓了。
這酒在垃圾場裏妥妥的奢侈品,甚至只要被人發現就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這似乎也是賽瑞將它深藏在地下的原因。不過現在的羅逸可不怕被人眼紅,甚至決定有人來找他就玩個黑吃黑。
他就這樣提着酒桶,走出家門,被外面稍顯刺眼的陽光扎得眯了眯眼。不得不說,似乎是習慣了眾神墳墓的濤濤紅光,倏然回到正常世界,還真的有些不適應。
他向着一道仿佛很熟悉的地方走去,腳底的破鞋被錯雜的碎石弄得殘破不堪,但卻無法在他的腳上留下任何痕跡。羅逸抬眼,看見面前的石屋,嘴角勾起了一個莫名的微笑。
他輕輕敲了敲門,然而似乎並沒有反應,裏面也沒有任何的聲音傳來。羅逸皺了皺眉頭,用力再敲,咚咚咚的聲音傳得很遠,等了片刻之後,才聽見一道細若遊絲的聲音響起:「門沒關,進來吧。」
羅逸像是有些疑惑,但還是吱呀打開木質大門,緩步踱了進去,手中緊緊地握着酒桶的把。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套石質家具,和一塊木質茶几,羅逸將眼神從茶几上移了開來,向旁邊的石床看去。
那石床上簡簡單單放着一張破爛、打滿補丁的簡易棉被,石頭上面刻着一些簡單又奇怪的紋路,一個滿頭銀髮的老者正背着羅逸躺在上面,不時地抽搐一下,似乎在忍受着痛苦的侵擾。
「迪奧爺爺,你……怎麼了?」羅逸的臉上像是寫滿了擔憂,他放下酒桶,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迪奧的旁邊,伸手摸了一下老者的額頭,猝然發覺老者的身體燙得要命,就如同一團滾火一般。
「沒事……」迪奧翻過身來,渾濁的雙眼中仿佛透着莫名的色彩。他便是當初從特尼手中救下羅逸的老者,這些天內也對他呵護有加,可以說,是他把羅逸從深淵中拔了出來。
所以羅逸對他的敬意也很是真切,這時看見老者滿臉溝壑,眉頭深皺的樣子,一股惶然從他的內心生出。「我不過是染了傷寒而已,不過你也知道,我這把老骨頭本來就像是在和死神賽跑,只不過,這次我慢了一些,罷了……」
羅逸紅了眼睛,他握住老者的手,如往常一般枯瘦,卻缺了力道,軟軟地擱在他的手心。羅逸握緊了手掌,從那一箭射傷特尼開始,迪奧和他相處的回憶在他的心中閃現,凝成一股酸楚。
羅逸眼神逐漸堅毅起來,他看見迪奧微眯着眼睛,似乎要墜入夢中,嘴裏喃喃道:「沒想到我迪奧走之前還有人送終,不枉,不枉這一生啊。」迪奧的眼睛越眯越小,他那慘白如紙的面容也緩緩舒張起來。
羅逸仿佛能夠感受到迪奧身體內的生命力在流逝。迪奧說的對,他已經太老了,老到無法適應這個殘酷無情的垃圾場,若是如今逝去,也算是他一生的一個總結,雖說迪奧的人生沒有一個好的開場,但至少能夠在最後垂眼安眠。
迪奧嘴裏無言,眼裏卻似乎有着千言萬語的話想對羅逸說。他觀察羅逸很久了,那次幫扶也不是興致所至,而是因為羅逸的身上有他去世多年的兒子的影子。許是因為羅逸眼中有着和他兒子相仿的墨瞳,和一樣堅韌的性格。
但最主要的不是這些,他身為在垃圾場摸爬滾打的老嫖,原本是不應該有多餘的悲傷的,他應該做的,是背負着逝去的孤魂,咬牙般拼命活下去。他這些年,已經看清了許多現實的殘酷。
是的,迪奧的兒子很早就夭折去世,但迪奧偶然間,會看見隱隱約約地似乎有一雙墨眸注視着自己,眼中沒有對迪奧的怨恨,而是感激與溫馨。他年紀越來越大,越加沉迷於回憶之中,不管是親人的絮絮,還是迷惘的理想,都讓他感覺自己還活着,還能以老弱殘軀注視着每天的夕陽。
而最能勾起他回憶的,便是那一雙墨瞳,他像是撲火的飛蛾般,深陷在回憶當中,在其中搜索着愈加模糊的那張臉,最後虛幻的臉消失了,只餘下那雙眼睛,如墨般看着自己。他強打精神,順着墨瞳看去,看見了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若是小飛還在,年紀應該與你相近了吧……」
羅逸眼神中像是決定了什麼,至於小飛是誰,在他看起來無關緊要,若是能救活了迪奧爺爺,自然能從他的嘴裏說出來。他用魂識在靈魂中四處尋找,直至發現了一道紛繁複雜的眼瞳符號,還好二神為了讓他更能及時找到祂們,將神之瞳放在了很明顯的地方,否則看迪奧垂死的樣子,差一秒就會回歸神國。
不知道冥界之主在不在眾神墳墓里,如果有的話,現在的冥界又是誰在掌控?羅逸搖了搖頭,將這些無謂的東西拋之腦後,集中魂識點亮神之瞳神紋。忽地,他感覺腦袋一痛,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下似的,然後彌托那有些玩世不恭的沙啞聲音響起:「沒想到這麼快就碰到解決不了的難題了?別廢話,儘量簡潔地說,我還要留着神力去跟饑荒之神干一架呢。」
看來饑荒之神的評價沒錯,這就是典型的戰鬥狂,一點就炸了的那種。
「小伙子,有什麼事?」這是伽里羅斯在調和氣氛。
「我的一位恩人……」羅逸儘量簡單地將關於迪奧的事情陳述完畢,然後忐忑地等待着二神的回應。
他不確定二神是否會紆尊降貴來幫助這個對祂們來說無足輕重的小事。
而要是沒有二神的幫助,他又從何處來拯救瀕死的迪奧爺爺呢?
羅逸緊張不安地等待着二神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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