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
黑衣男子坐於高堂,單手托腮,翻看着這數百年來徐家大大小小的賬本,在他身前,灰衣男子戰戰兢兢,不停地磕頭謝罪。
很快,執事堂的人走了進來,直接將他拖了出去,聲音愈來愈遠。
「家主,此事是老奴糊塗,但我為徐家做事這麼多年了,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
徐三千一言不發,靜靜翻着賬本,隨後朝一旁的下人說道:
「派人去一趟城西,讓天餘食肆的負責人回來見我。」
「是……」
大廳兩旁,數位年長者面露欣賞地看着徐三千,原以為對方還需要一些時間來適應這個身份,現在看來……後生可畏啊。
這時,一個面容儒雅的素衣男子來到門外,靜靜看着堂內眉頭緊皺的男子,他張了張嘴,輕聲喊道:
「小桭……」
聽到這個稱呼,徐三千心中一驚,猛地抬頭看去,兩人就這樣四目相對,誰也沒有說話。
片刻後,徐三千露出一抹笑容:
「哥,你回來了。」
「嗯,我……只是來看看你,你先處理你的事,等一切結束後,我會解答你所有的疑問。」
「好……」
另一邊,徐靖涵站在冷清的門口,遲遲不敢推開那扇門。
這時,門突然開了,開門的丫鬟被她嚇了一跳,待看清來人後臉色一喜,連忙讓開一條路。
「小姐,您回來了。」
「嗯……」,徐靖涵的目光穿過寬大的院子,最後落到那棵纏着白綾的槐樹上,她開口問道:
「這些天,家中可有發生什麼大事。」
「這個……」丫鬟沉默了片刻,最後把頭轉到一旁,眼眶有些紅,輕聲道:
「小姐,您還是自己去看看吧。」
……
穿過漫長的走廊,徐靖涵來到一處破敗的院子,在這寒冬歲月,萬物凋零,一眼望去,滿目瘡痍。
最顯眼的,莫過於庭中佝僂前行的白髮老嫗,此人杵着一根破棍子,在荒蕪的院子裏,慢吞吞地走着。
——那個常帶笑容的溫雅貴婦,一夜之間,青絲成霜,朱顏辭鏡。
徐靖涵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狠狠颳了一刀,痛得讓她喘不過氣,她輕輕喚了一聲:
「娘,我回來了。」
許是風聲過於喧鬧,又或是年邁聾聵,老嫗並未回應,於是,徐靖涵又喊了一聲,這次,對方終於有反應了。
老嫗愣愣地轉過頭,看到挺拔的黑衣女子,蒼老的臉上浮現一抹笑容,卻落下兩行濁淚……
——
傍晚,顧盛酩隻身一人來到徐家,門口的下人見到他,想到了今天上面交代的事,恭敬地說道:
「前輩,隨我來。」
「有勞。」
進入徐家,顧盛酩看着空蕩蕩的院子,要說內心毫無波瀾,未免有些虛偽,只是不知該怎麼形容此時的心情。
不是同情,也不是悲傷,只有一絲無奈,就像目睹了一隻螻蟻站在滾動的車輪面前,縱是傾盡全力,也無可奈何。
如果真的是螻蟻也就罷了,但是……這可是一尊天元境真仙啊!
一念可讓天地無光,揮手便能覆滅萬里山河的仙,竟也如此渺小……
「前輩,家主就在院中,請。」一道聲音將顧盛酩的思緒拉回來,他朝對方點了點頭,道謝之後走入院子中。
院子裏,一身黑衣的男子負手而立,站在空地上,望着天邊漸漸沉淪的夕陽。
察覺到來人後,他緩緩轉過頭,俯身朝顧盛酩拱了拱手。
「晚輩徐三千,見過顧前輩。」
聽到這個稱呼,顧盛酩笑着搖了搖頭,「前輩倒是不敢當,不知徐家主找顧某來是為何事?」
「此事說來話長,前輩,請。」徐三千說着,朝一旁擺好酒肉的桌子走去。
顧盛酩也不客套,徑直入座,看到身前的酒水,他眉頭一挑,隨後端起來淺嘗一口。
「嘶,這種亂七八糟的感覺,這酒……該不會也是彭家的酒吧?」
「前輩也知道彭家?」
「機緣巧合罷了,無關緊要,徐家主還是說正事吧。」顧盛酩不在意地擺了擺手,默默拿出自己的酒罈,重新倒了一碗。
見此,徐三千笑了笑,也不再墨跡,認真地看着對方,直言道:
「我希望前輩能擔任我徐家的客卿。」
「客卿?說來聽聽。」
見對方沒有直接拒絕,徐三千心中一喜,繼續說道:
「若是前輩同意,徐家每年會往前輩的滄溟儲靈卡中匯入兩百枚中品靈石,以作俸祿。」
「前輩也無需處理任何事務,依舊可以自在天地,不過若是徐家有大難,還請前輩出手相助。」
「嘶……」,顧盛酩放下酒碗,抬眸看向眼前的男子,問道:
「你就不怕我只收錢不幹事?」
徐三千輕笑一聲,緩緩搖了搖,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笑道:
「那就是我看走眼了,我認了。」
「……」
顧盛酩頓了頓,靜靜地看着對方,片刻後,他收回目光,運轉因果法則,凝聚出一片桃花瓣,放到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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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有難處,可通過此物聯繫我,若我還活着,我自會前來相助,但不會為徐家賣命。」
「前輩這是同意了?!」徐三千看着那片玄奧莫測的桃花瓣,難掩心中的喜悅。
顧盛酩點了點頭,看向院子中那棵綠意盎然的古樹,緩緩開口:
「我與你一樣,我們都在賭,你賭我將來成就無限,能借我的風揚帆;我賭徐家未來登臨絕頂,有個地方讓我乘涼。」
「徐某定不會讓前輩失望!」
「這倒不必……」顧盛酩笑着搖了搖頭,轉頭看着眼前不比他年長几歲的男子,輕聲道:
「只是……別讓那些死去之人失望,徐三千,如今你身上的擔子很重,整個徐家的未來,都在你手中。」
「……」
「但是……無需勉強自己,如果真的累了,不妨歇息片刻,你的大道,還很長很長。」
「前輩之言,徐三千銘記在心。」
顧盛酩微微點頭,喝了口酒,有些可惜地說道:「說起來,你徐家還欠我一樣東西,只是……唉,不說也罷。」
「關於高等龍族的事吧?」徐三千從儲物戒中拿出一枚玉符,起身雙手奉上。
「這是?」
「青木元龍一族的信息,當年我爹救過一條身份挺高的青木元龍,你可以憑此找到對方,希望能幫到你」
「多謝。」顧盛酩心中一喜,將這枚玉符小心翼翼地收好。
之後的時間,兩人在院子裏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不知不覺地,一夜就這樣過去了。
顧盛酩看着眼前微醺的男子,不禁笑着嘆了口氣,隨後喚來一個下人照顧對方,便離開了徐家。
……
青衣男子走在空無一人的山林間,身後的徐家城漸漸隱於蒙濛霧色之中,忽然,一抹耀眼的綠色闖入他的餘光。
側目望去,不知何時,枯木已然長出新的嫩葉,昭示着寒冬已過,春象將至。
他停下腳步,靜靜看着那一抹春意,回想這一路上經歷的一切,不禁搖頭感慨。
「縱是天上的人間,也如凡塵的人間一般,到處是苦澀的悲劇,充滿了酸澀的離愁,就這樣過了一秋又一秋……」
「又會迎來一次又一次的春……」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被零零碎碎的清風吹淡,身形漸漸迷糊,化作一縷春風,融入天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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