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丙字號大牢終於餓死了人。
范獄丞很滿意,並督促陳觀樓抓緊做甲字號大牢的工作。
陳觀樓:……
該散出去的消息都散了,就算朝廷要有動作,也得等放完假開了年。范獄丞未免太過急切。
更急切的是丙字號大牢。特麼的,不聽招呼做事啊!
在食堂,他逮住盧大頭,悄聲詢問,「這麼短時間丙字號大牢就完成了任務,你們給人斷水了?」
餓三五天死不了人,但是斷水三五天百分百死人。偏偏在大年三十這天死了人,必定是採取了非常手段。
盧大頭四下看了眼,拉着陳觀樓到角落說話。
今天中午吃五花肉,大廚難得拿出了能見人的手藝。大過年的,吃點好的,不能天天都吃豬食。
盧大頭吃得滿嘴流油,順便吐槽了一句,「曹胖子明明有一手,偏要藏着掖着。平時煮的飯菜和豬食沒啥區別。一年到頭,也就過年這一天,他願意盡心煮一頓好的。」
「有的吃就不錯了。你們丙字號大牢到底在幹什麼,過年都等不及,非得在大年三十抬屍體?」
「這事你得問許富貴,不關我的事,我是無辜的。許富貴想要掙表現,他丈人家開了個糧油鋪子,想替天牢分憂,你懂得。所以這回一聽說要給犯人來點下馬威,他特積極。這會,估摸着他正在打算如何給范獄丞送禮。」
「他想包攬天牢米糧生意?他吃得下嗎?」陳觀樓吐槽了一句。就許富貴老丈人那個體量,想吃下天牢的糧食生意,痴心妄想。
盧大頭嘿嘿一笑,「能吃一半也行啊!吃不了一半,能吃個三成兩成,也是買賣。最近京城糧食漲價,據有經驗的人說,開了春說不定還要繼續旱下去,到時候還要漲價。他老丈人想趁機吃下天牢的生意,嘿嘿,顯然這一波漲價賺了不少錢。」
「許富貴肯定在他老丈人的糧食生意上參了股,否則他不會如此積極。」陳觀樓篤定道,「但他的吃相太難看。之前大家約好,過了正月初五迎了財神,再開始死人。他倒好,大年三十整這一出,也不嫌晦氣。他是生怕明年不倒霉嗎?」
事情就是這麼壞的,總有人耍小聰明,不按照事先約定做事。總以為自己最聰明最能幹,能搶佔先機,總想着壓別人一頭。
特麼的全是窩裏橫!內訌高手。
盧大頭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人都死了,說這些沒有用,還不如多吃兩片肉。你碗裏的都沒動,嫌肉不好吃?我幫你吃了。」
「吃吧,吃吧!」陳觀樓將碗往前一推,全給了盧大頭,「你們丙字號大,就沒人反對?」
「為什麼要反對。那些渣滓死了就死了,無非是早死晚死的區別。早死幾天,還能節省一點糧食。陳頭,你就是太心善,在天牢當差切記不能有良心。」
「我這是遵守人性底線。」陳觀樓冷哼一聲。
「什麼人性不人性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拿錢當差。」
「你不嫌晦氣嗎?不怕影響到你的賭運。」
「我怕個毛!都已經淪落到天牢當差,哪有什麼運氣可言。再晦氣能比在暗無天日的天牢當差更晦氣?你啊,就是想太多。再說了,許富貴是老大,我身為獄卒不聽他的還能怎麼辦?」
陳觀樓無話可說。
他捏着下巴,想了想,說道:「你替我留意一下許富貴。」
「留意什麼?」
「他既然要做糧食生意,你就留意糧食。」
「你想做什麼?」
「不做什麼,只是有備無患。」
他想通過許富貴的計劃,窺探一下天牢上層利益結構的真相。若是許富貴真能拿下糧食生意,也就意味着天牢的上層利益結構發生了變化。進而可以推測,某些人的位置或許要變一變。
這些事情,沒必要和盧大頭聊。
晚上,下差,過年。
他和杜夫子約好了,晚上湊一起過年。
統共就三個人,整治了一大桌酒菜。
今年妥妥是肥年,是該奢侈一把。頂級的黃酒,托人從侯府莊子上搞來的新鮮野味,侯府廚子那裏搞來的秘制調料包。御廚傳人就是不一般,秘制調料包用上,酒菜明顯更香更入口。
手藝普普通通的老僕,也搖身一變,成為了大廚。
「夫子,我先敬你一杯。這一年,你我合作,也算是旗開得勝。來年,我們再接再厲,爭取再上一層樓。」
杜夫子笑得見牙不見眼,樂呵呵的說道:「一起一起。老夫在京城廝混了這麼多年,每年到過年的時候,就特別羞愧,愧對家裏人啊。這麼多年加起來,給家裏的銀子都不足一百兩,偶爾還需要老家支持一二。
唯獨今年,老夫一口氣給了家裏二百兩。家裏回了信,終於可以將家裏的老宅子翻修一新,再添加三間磚瓦房。小兒子也該成家立業,大孫子也能去縣裏面讀書,還有餘錢免了老大一家子的差役,置辦一點像樣的禮物給縣裏頭的幾個老爺送去。剩下的錢,全部用來置辦田產,上等的水澆田,稀罕啊!」
「哎呀,還能置辦水澆田,杜夫子你行啊!這年月,除非家裏頭實在是過不下去,沒人會賣水澆田。你可別上別人的惡當。」
「那不能!本家親戚,死了男人,族裏有惡人刁難。人家見我們一家子為人厚道,便決定將水澆田賣給我們家。」
「那你豈不是得罪了族裏的惡人?」陳觀樓說着這話的同時,又想起了小寡婦潘娘子,何等相似的理由,何等相似的遭遇。他心頭不舒服,只能以酒解憂。
杜夫子哈哈一笑,「此事我自有防備。老夫好歹有功名在身,又是在侯府私學教書。侯府這面大旗還是很好用的,尤其是在小地方。人家一聽老夫在侯府做西席,就連當地官府都得高看幾眼。
更何況,眼下大老爺打贏了反賊,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老夫這個私塾西席,在老家那地自然也是水漲船高。單就這兩日,我就收到了不下三封來自老家問好的信件。
人的名,樹的影。你在京城,感受不明顯。你要是去外地,報出自己的出身來歷,別管出沒出五服,你的姓氏比什麼名帖都好使。要是做生意,保證能大賺一筆。」
陳觀樓笑道:「照你這麼說,過完年我去外地跑一趟買賣,豈不是發了。」
「你要是真願意跑買賣,說不定真能發一筆橫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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