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劍一長笑,出門游四方。
雄心吞宇宙,俠骨耐風霜。
豺虎鬚擒攫,狐狸敢頡頏。
大梁二壯士,千古姓名香。
——宋.胡仲弓.《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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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動一見破綻,立即出招!
不是對方的破綻,是他自己的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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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谷和季逢秋為何還未趕到?」他原本並不打算考慮這個問題。
但思想遠遠比任何動作都快!當你決定不去想某件事情的時候,在那一瞬間它就已經全部復盤。
不自禁的擔憂,讓他心神起了波瀾——虛谷兄弟倆雖然功夫高強、兵甲犀利。可畢竟乍逢師門慘變,父兄生死未卜,遇事難免會進退失據,予人可乘之機。
所謂關心則亂。
但關動不能亂。
所以他發動猛攻!
同時攻擊所有強敵——隔空暗勁劈向龍智杲!凌空一刀急斬高心英!卻半途變了架勢,反砍楊心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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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陡然引爆了天雷地火,衝擊力瞬霎波及全場——所有動作、變化幾乎都在同一時間發生!
十數把長刀短刃從四面八方飛來,凌空扭曲成各種匪夷所思的弧線。有的彈躍、有的碰撞、有的陡然下落、有的竟似從地底鑽出!最終目標卻一分為三——關動、嘯風子、趙青鯉。
「風!」嘯風子「嘯」道。
狂風隨之驟起,打着旋從兩個方向卷至!
這風,比起剛才那一陣子,不知增強了多少倍,剎時將屋內桌椅雜物吹得七零八落。更讓空中飛舞的利刃全部失去準頭,好似一群沒了方向的老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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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神巽符」一下子化作飛灰。趙青鯉伸手按住擦身而過的一把飛刀,發現它尚如活物般不甘地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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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有惡魔掙扎着擺脫了禁錮它們的封印,壓抑的嘶吼聲變得清晰。
被風吹亂的刀尚未落地,數點火炭般紅光閃動,四具粗短結實的獸軀,從後院狂暴地衝進紛亂的現場。
黃銅項圈佈滿尖刺,環繞着壯碩的脖頸;四肢和肩部肌肉異常發達;開裂到頰的巨口中涎水嘀嗒;因為被切除了聲帶,它們只能吠出瘋狂、失控的暗啞噪音……
更可怕的是那血色之目:根本不像動物的眼睛,倒好似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怪物。
嘯風子立即就猜出這四條惡狗究竟是吃了什麼東西長大,才會變得如此駭人!
一腳蹬翻當先那條,見它只是打個滾,隨之更加猙獰地撲來!
嘯風子心中暗驚,他腳下用了內勁。即使是頭驢子,也會被他踢破五臟,此獠卻渾然無事!雖說這是幾頭以沒有痛覺而聞名於世的比特犬,但能夠強悍至此,必定還經歷過某種術法異化。
群敵環伺,自己豈能被牲畜纏住手腳?
滑撤半步加彈膝低蹴,又踹開一條後,他將指間剩餘的兩張法籙一股腦地丟入風中。電弧噼啪作響,符紙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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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風,關動正全力施為——只見他身影縱橫捭闔、長刀大開大合,一時間將龍、楊、高三位天人高手都罩在刀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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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紙隨風類轉蓬。
這幾隻渴望着人類血肉的魔犬被法籙一觸,如遭雷殛。渾身短毛倒豎,冒着煙氣倒伏於地。
「畢竟只是動物,好應付……」嘯風子忍不住有些得意。
然而,最可怕的「動物」永遠是「人」。只有「人」,才懂得用刀殺「人」。
一、二、三,四!
五、六!
七。
七個高高低低、貌不出眾的人,拎着七把長長短短、奇形詭狀的刀,於暗處魚貫而出。
他們看上去都已不再年輕,其中最長者已然行將遲暮。受限於天資,歲月沒有給予他們最想要的獎賞,只積累下年輪般日益加深的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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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七人剛剛最凌厲的一波飛刀攻擊,被嘯風子提前準備的「神巽符」輕鬆化解。而那憑空驟起的兩道旋風,還颳得正緊。
——這風好古怪,截斷了我們離手刀的後勁……
此人有呼風喚雨之能!
精於術法之人難免會疏於習武。
這小道士看起來就不像是太能打的樣子。
他手中已經沒有了符紙。
咱「飛刀會」也頗有些近身殺人的手段。
一起圍上去做了他——
頂着風,他們逼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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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好我的家當!」傳音聲剛在趙青鯉耳朵眼裏響起,那紅色的塑料大桶就被踢到了她面前。
對方人多,此時若施展虛靈符之類的道法,已然應付不及。嘯風子乾脆先下手為強,拿出了「壓倉底」的「打服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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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若松枝的精鋼拂塵三尺長短,使得是棒、鐧、錘、拐之類重型短兵的剛猛路子,抖手間發出大刀闊斧般破空聲。
上面另有三尺麈尾,雖然毛髮稀疏,卻不知是用什麼東西絞合而成,忽軟忽硬。甩到人身上,比鋼鞭還厲害。
別看長得個頭不大,但他干起架來當真是勇不可擋!連抽帶砸,直逼得對方全都倉皇招架,走避不迭。
「乒、乒、乓、乓」,撞到手邊的物件他也一併打碎。倒和關動那刀光雖盛,卻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相映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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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來話長。但從關動暴起出手,到飛刀四射、旋風驟起、惡狗來襲,再到嘯風子摧動雷符、以一敵七……一切不過發生在幾次彈指之間!
場面隨即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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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雷符所擊的魔犬們抽搐一停,立刻翻身躍起,分頭撲向關、風二人。四張血盆大口衝着他倆的襠部和腳後筋噬去!
比狗熊還強韌,如胡豺般凶狡,這還真是一群怪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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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聲低喝,關動胸腹間悶雷滾滾。「擒仙手」、「斬神刀」兩種內功外勁頃刻合而為一。
這師門壓軸絕技「滅聖訣」,他已很久未曾用過。
真氣入「渡」,手中刀光大漲,四尺長刀陡然化作七尺!
橫空躍步、擰腰,若虛若實的精亮鋒芒白虹般划過半個廳堂————兩條正靠近他的魔犬轉眼間被攔腰斬殺【只餘下半截殘軀,猶在狺狺欲狂】!
同一時間,以短敵長的楊心猛招架不住,雖然勉強逃過開膛破肚之劫,卻又平添了一道長長的傷口。
高心英更慘,大塊頭皮飛起,他險些被這虛實不定的銳利刀氣直接斬首。
奇怪的是,這兩人傷勢雖然加重,但新傷舊創竟然同時停止了流血——出血,但不流血——因為,只有液體才會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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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兩個得意弟子身受重傷、落入下風,「老龍頭」龍智旻不僅沒有出手襄助,反而趁機撤出戰局,遠離了關動。
光華閃爍,幾支釘狀暗器出現在他手中。
也許是因為「神巽符」製造出的怪風一直盤旋不定,龍智旻始終沒有施展他們賴以成名的飛刀之術。
但見此刻他掌心那些寸許小釘,仿佛是用紅色玻璃細細打磨而成,又好似鮮血凝成的冰棱,晶瑩瑰麗。
難不成這就是他的「飛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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嘯風子卻為方才的自鳴得意付出了代價。雖說躲過了要害處,措手不及間,還是被其中一隻魔犬在他大腿外側狠咬一口。
他發起狠,抬腳將咬人惡狗用力踢飛,徑直撞到天花板上,骨斷筋折!
催發內力,拂塵前端稀疏的麈尾如鋼針般蝟立,穿過另一隻魔犬那血紅的雙眼,直刺入腦——隨即覺得背後一痛,他捱了重重一刀【關動眼光如疾電般掃來】。
嘯風子反手抽擊,長毫如利刃,在幾個「飛刀會」外門弟子的臉上、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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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龍頭」的暗器終於出手——
打的卻是自己人!
一揮手,他那七個正和嘯風子糾纏不休的外門弟子,後腦上便各中了一記。
沒有人死亡,沒有人呼痛,甚至連傷口都沒有。幾枚血釘無聲無息地融化在他們的皮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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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所有動作,幾乎同時發生。場面再變,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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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嘯風子雖然受傷,但並無大礙,關動放下心來。
被他「滅聖訣」一擊重傷的楊、高二人,看起來亦無大礙。
他們傷處血液如水氣般飛散,升騰變幻。剎那間便凝聚成濃重的人形霧影,迷迷濛蒙地罩住全身。
高心英瘦、楊心猛又矮又瘦。
此時,他們與霧影合為一體,卻顯得高大起來。就連手中大小兵刃也都籠上了血氣,泛出妖異的紅色。
「渡」上的刀芒吞吐不定,幾乎將關動通體映得發白。他再次出手——
三人在漸漸弱下來的風中交鋒、碰撞,宛如一場光與影的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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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着了「老龍頭」釘子的七人,身形齊刷刷地一滯,雙目頃刻間變得赤紅——他們終於感受到了那窮極一生追求的力量!自我意識卻在飛快地消散……
殺!血!死!有聲音在他們每一條動脈、靜脈、毛細血管里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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嘯風子看着眼前這些正在陷入瘋狂的「飛刀會」弟子,驚訝、鄙夷、憎惡、憐憫、憤怒盡數湧上心頭,一時間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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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這種秘術早有耳聞。但根據師祖搖光真人所言,此術在六十多年前那次大戰之後便徹底失傳。沒成想,今日又重新得見。
龍智旻射出的那幾支冰晶般暗器,喚作「血魂釘」。雖然不能用來傷敵,卻可以令「血氣功」的習練者於短短几刻鐘之內功夫暴漲、力量倍增!同時也會破壞他們的神志,將其變成一個個只知殺戮的嗜血瘋子。
可惜經脈、筋骨騙不了人,待到「血魂釘」的效力褪去,這些寄主十有八九將會全身崩裂而亡。即便僥倖不死,也難免就此瘋癲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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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靠殘毒自身來激發潛力,江湖上類似的功法不在少數。但如「血魂釘」這般起效如神且反噬猛烈的,簡直絕無僅有。
優勝劣汰。這些遲遲悟不通「天人合一」的外門弟子,終究逃不過成為師門犧牲品的下場!
長嘆一聲,嘯風子伸手入懷,用力扯下貼身佩戴的一枚小小物件【龍智旻退至一旁念咒,眼睛卻時時刻刻緊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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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歸青溟外,血落紅王家…咳咳……」
聽師父「老龍頭」誦罷這兩句似咒非咒的法訣,神情愈加可怖的「飛刀會」七個外門弟子同時開始了行動——兩人夾擊嘯風子,其餘的分散開來,瘋魔般殺向關動和趙青鯉一家。
這些人被「血魂釘」激發出凶性和潛能,雖然神志不清、章法凌亂,但力量和速度已近天人之階。靠趙青鯉抵擋他們,無異於螳臂當車。
關動怒吼一聲,「滅聖訣」催發到極致,白芒又漲一尺!將攻來的那個發了狂的外門弟子一刀兩斷,他反身去救護趙家四口。
高心英、楊心猛窺見機會,雙飛輪、單飛翅同時出手——刀刃急速旋轉,破開關動的罡氣,在他後背和手臂上留下了三道傷口【他們立即發動「引血術」!卻發現其力如泥牛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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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髮之際,嘯風子右手拂塵擋開兩把利刃急攻,左手舉起一枚青金鑲白玉的漢制方形鈕印。只見此物徑不盈寸,古香古色,看上去隱隱有光華在其中不停流轉。
——龍智旻隨之亦動。他挺直腰板,一掃顢頇老態。伸掌在背後的牆壁上用力一擊,「格格」悶響打亂了連番的兵刃碰撞和嘶吼聲,本就昏黑晦暝的室內又是一暗。
——此時,關動已經單槍匹馬接下了二真四假、共計六個「天人高手」的合擊,壓力陡增。為了維持四尺刀芒,他的內力外勁每秒鐘都在飛快地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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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勝之機,倏忽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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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正中間突然裂開一個大洞!有東西自其中升起。
與此同時,驚雷乍響!
「鎮!」
聽起來是嘯風子在呼喝。但那洪鐘大呂般的聲音,又好似來自他手中漢印。
餘音不絕,蘊藏着沛然莫御的力量。這一「鎮」之威,直接撞進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臟,轟擊着他們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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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動精神一振,似乎有新力自百骸六藏升起。
——趙青鯉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將嘯風子委託給她的寶貝大桶抓得更緊。而後驚喜地發現,父兄二人都在悠悠轉醒。就連一直失魂落魄、癱坐在地上的小弟趙翰林也「哇」地大哭出聲。
——龍智旻又開始咳嗽,腰背仿佛遭到重壓,重新佝僂起來。
——楊心猛、高心英身上籠罩的血影,隨着這聲「鎮」,忽地飄散開來。他倆面上同時露出痛苦的神情。
——剩下那六名發了瘋的外門弟子受挫更甚,九竅中皆流出血來。那血色,即使在極暗的光線下,亦顯透出異樣的艷紅。
見他們心神、動作稍一遲疑,關動立即進步上挑,於露出的空隙間又斬殺了兩人【四條一直在血泊里掙扎抽動的魔犬,此時也徹底不再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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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刀聲、咳嗽聲、慘叫聲、孩子哭喊聲,混成了驚悚怪誕的樂章。而隨後的「咔噠」一響依然聽得分明。
地洞合攏,機括停止轉動,一桌盛宴出現在廳堂正中——繁奢且豐盛。乍看起來,這筵席中西混雜,紅得就像一場發生了曠世悲劇的婚禮。
「大端午節的,怎麼不準備粽子呢……」揮動拂塵,將面前那兩個受衝擊最重、完全被「鎮」住的外門弟子抽得像陀螺一樣旋轉,嘯風子瞥了一眼桌面,喃喃自語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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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老龍頭」笑了,苦笑。
雖然早有準備,但關動的戰力還是遠遠超出了預計。並且他內力罡氣能夠隔空外放,以無形勝有形,剛好可以克制住「飛刀會」的控血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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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個時時刻刻都在找機會插科打諢的小道士,居然武、法雙精!單論內外功夫,已然比他師祖搖光真人當年高強許多。
後生可畏!若非自己提前佈局,解決掉了虛谷兄弟倆,今日一戰只怕要被他們掀桌翻盤。
「這小道士手中方印,靈力驚人!看起來是個不亞於「紅王鼎」的神物……拿些沒用的廢物來換,這筆買賣不虧……」
「飛刀會」當代會首龍智旻,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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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紅天鵝絨布平鋪在直徑接近三米的圓桌上。食皿精美,珍奇羅列。
龍蝦、大蟹、甲魚、牛蛙、山兔、竹鼠,甚或還有蛇蠍之類雜陳其間。
可這滿席幾十道菜餚,卻大抵只有一種顏色:暗紅、鮮紅、緋紅、殷紅、酒紅、桃紅、淡紅……幾乎囊括了光譜中所有的紅色。
聞不到香氣浮動,只有奇怪而惱人的血腥味道。
整套整套的刀、叉、勺、筷閃爍着金屬光澤。正中間一座珠光寶氣的枝形燈台上插滿紅燭。
許是觸到了外面的空氣,所有蠟燭都「騰」一聲自燃起來。
燭焰被寒芒刀氣和猶在盤旋的巽風所激,雖然飄忽不定,卻怎麼也不肯熄滅。十多個火頭來回搖晃,直映得滿屋詭影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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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椅子,龍智旻雙手撫案,就這麼懸空「坐」在了主人位置上。
「請……」
他對嚴陣以待的嘯風子以及尚在惡鬥中的關動說道。
喜歡今世異人圖之風動神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