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村夏家夜間小課堂。
夏朴聽了夏頌今日遇到琮蒼的經過,沉吟片刻:「既是梧桐山使者,還需與之交好才是。」
「梧桐山里精怪頗多,不知道這位琮蒼又是什麼成精。」
夏頌無端生出某些彆扭的比較之心。
以前梧桐山有僕從辛彥和陸寅君,現在又出來個使者琮蒼,他們都能在梧桐山中來去自如,為什麼他就不可以?
村廟中的山主,明明說他才是天選之人,將來能夠君臨天下,成為統御人族的帝王。
可是一座小小梧桐山,竟然將他拒之山外,兩次見到山裏的那個山主,都對他不假辭色。要不是廟中山主說梧桐山內妖修極多,他若進山恐有危險,他定然……
定然什麼,夏頌想不明白,也不願再往深處想。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憋悶得很。
夏朴見夏頌神色有異,暗暗嘆了口氣,耐心道:
「頌兒,瑞宣曾說過夏氏宗族典籍里記載,人間不僅有人族,尚有妖魔和神明。當年夏國初立,亦有仙魔的干預。
「頌兒身為夏氏太孫,未來執掌天下的帝王。應有帝王心胸,不要管他是什麼出身,也不要管他是不是人,只看他如何做事,能否為你所用。
「所謂帝王心術,不是心思詭譎、陰謀詭計,而是要有一顆為天下子民的公心,行以堂堂正正的王道,則天下無不可用之人。」
夏頌一臉嚴肅,起身鄭重行禮:「頌兒,謹記七叔教誨。」
「天色晚了,早些去休息吧。」
夏朴靠在扶手上,目送夏頌出門,按了按眉心,出聲道:「通知蘭坊陽琴,收集天下奇聞異事,尤其與神仙妖魔有關的消息,各地不管有無朝廷敕封的山野邪神,都要記錄在冊。」
談衛躬身應諾,為夏朴斟了杯參茶,腳步無聲地退出內室。
七爺又要熬夜看各地送來的情報了。所謂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只是聽上去好聽而已,實際付出的心力又有多少人知道。
唉,還得給七爺補補身子,這麼煎熬下去,再好的身子也支撐不住。
——
竹樓小院。
井曉也在熬夜,不過不是坐在屋頂上看星星,而是窩在書房裏翻典籍。
「山主在找什麼書,需要琮蒼幫忙嗎?」
琮蒼太子身上法袍恢復成天宮中繁複華麗的款式,站在書房門口,舉手投足間優雅至極,當得起一聲倜儻俊逸的讚美。
「話本子都看完了,隨便翻翻,看看有沒有好玩的書。」
井曉頭也不抬,盯着手中的書冊,如清風亂掃般速度極快地翻到最後一頁。
翻書是真翻書,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看清裏面的字。
「為什麼不進來,門口風景更好嗎?」
「書房重地,琮蒼不敢擅闖。」
「你怎麼跟辛彥一樣,一間書房而已,書不就是讓人看的。」
「辛彥怎麼了?」琮蒼太子溫聲詢問,一邊規規矩矩地進門,才發現書房內部居然疊加數重空間陣法。
站在門外看,只是一間有幾個書架和案幾的略顯空蕩的書房。
通過門口結界,才能見到一座別有洞天的書樓,一排排書架排列得密密麻麻,高度一眼望不到頂。
井曉放下一本,又翻起另一冊,隨口解釋:「以前讓他進書房看書,他說什麼都不肯,寧可去蘭坊書局買書來讀。不知道什麼毛病。」
「許是覺得書籍貴重吧。他生長在魔界,哪有什麼文化傳承!」
琮蒼見井曉沒有給他設下禁制,於是也席地而坐,隨手翻開案几上的書冊,竟是一本陣法圖解。
井曉把手裏的書扔到靠牆的架子上,抬頭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
琮蒼太子莫名就懂了那一眼的含義,小姑娘是在說:仙界天宮也沒好到哪去,一個個以為自己活化石,連史書都不修。
「咳。」
琮蒼輕咳一聲,掩飾尷尬。話不能那麼說,仙界的神明和仙人活得久,許多歷史事件,對於他們來說都是親歷者。
「萬一神明都死光了呢,仙界歷史不就斷代了。以前又不是沒發生過,天宮成立之前的事情,你知道嗎?」
井曉可不給琮蒼太子面子,就算張旺帝君和王母楊婉妗當面,她也是直言不諱。
「傳承的意義,除了血脈心印,還有各族創造出來的燦爛文化。沒有史書記載,後人根本無從了解過往,更不會從歷史中汲取經驗教訓。」
琮蒼太子不敢回嘴,一來他確實不清楚天宮成立之前的仙界是什麼樣;二來梧桐山這座書樓足夠震撼,守山人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天宮成立之前的仙界歷史,山主知道嗎?」
井曉眨了眨水潤的杏眸,頭頂書架上自動飛出十幾冊竹簡,堆在琮蒼太子面前。
「小心點,別翻壞了,一堆老古董了。」
「竹簡?」
「還有寫在樹葉上的,都脆得不成樣子。唔,刻在貝殼和龜甲上的還能辨認,你要看嗎?」
「哦,不……不。竹簡挺好,我看竹簡就行。」
琮蒼太子捧起擺在最上方的一卷竹簡攤開,眼前一黑,腦瓜子嗡嗡的。上面刻的字,他十個有八個不認識。
「這是?」
「山海洪荒紀,」井曉頓了頓,好像明白了琮蒼的難處,指點道,「白澤寫的,要是看不懂就去問他。」
「白澤?」
琮蒼太子眼前立即浮現一隻禿毛小狗模樣的瑞獸,那個形象揮之不去,怎麼都與這堆皇皇巨着聯繫不到一起。
「昂,誰叫我?」
書樓深處白澤嗚嗷嗚嗷叫了兩聲,緊接着又是一陣噼里啪啦的跑動聲。
只見一隻巴掌大的禿毛小狗,四隻爪子各有各的跑法,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小狗身後書架倒成一片。
井曉震聲:「白澤!」
琮蒼太子發誓,那一晚整個梧桐山都迴蕩着井曉的怒吼,隱約夾雜着瑞獸的求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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