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便發生了詭異的一幕——外頭人都知道歸大人要掌握禁宮兵權。
裏頭處理政務的人,對此事一無所知。
「是。」鳳藥簡短回答。
跟着皇上辦事,可以猜心思,但要少說話。
宋德海與她對視一眼,都感覺四皇子不妙。
李琮拼命拉攏曹家,四皇子卻認定了歸山已是軍權在握。
他要搶在聖旨下發之前,先將歸山收至麾下。
軟的那一套明顯不管用。
他聽從了母后的建議,用威脅的手段拿下歸山。
那人沒什麼短處,毫不掩飾自己紈絝一面,很不好下手。
只能讓他皇姐出手。
他本有些不忍,母后一番話說動了他。
「女子的尊榮是系在娘家人身上的。她既享受了這份尊榮,該出力時她便必須出力,不管是嫁人還是和親,身為公主所擁有的只有一己之身和那個光亮的頭銜。」
「頭銜是父母給的,想保住,犧牲身體又算什麼。」
「再說你姐姐已經是個寡婦,不是初嫁女,也不在意名聲,這些事對她來說不是易如反掌嗎?」
「本宮雖疼她,不單是因為她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也是因為她心中是有成算的,為着你的皇位,哪怕叫她和親,她也得去。」
「你放心,珺兒懂事。」
可他差點被皇姐用劍在身上捅個窟窿。
皇后只得親自出馬。
當然只肖她出頭,女兒無有不從。
珺兒從小就是這樣,只聽母親的話。
到底是皇后放在膝頭上帶大的孩子。
公主的確聽話了。
可她看着皇后的眼神,卻透出股讓漠然,讓皇后心驚繼而有些痛惜。
皇后只能硬下心腸,皇權一向是用鮮血鋪就,犧牲一下女兒不算什麼。
她走出修真殿回首看着女兒鮮艷的身影隱在昏暗的屋內。
母女倆遙遙相望,公主伸手,皇后以為她揮手與自己告別,剛舉起手,公主關上了殿門。
她那隻手,舉起了一半,無奈地放下。
她相信,總有一天,公主會明白自己的苦心。
會明白權利的重要。
到時自然會原諒自己的決定。
四皇子再次上門時,公主又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塗最艷的口脂。
戴最華麗的首飾。
穿最昂貴的衣裙。
她看起來像座高不可攀的雪山,又美又遠又傲。
這樣的女人,四皇子不信歸山不動心。
公主徹底明白,牧之與她已成陌路。
也明白牧之有多恨她。
她不求對方原諒,但她仍然堅持要見對方一面。
此時牧之車馬已行至京郊。
宮禁防衛權肯定會在召見倭國主帥前塵埃落定。
她不得不行動。
公主為慶祝解了禁足,在公主府大擺宴席,請的是朝中新貴。
其中就包括歸山。
她艷名在外,歸山這種人怎麼會放棄這麼好的機會。
親眼近距離看看公主做派。
更何況公主喜好奢華,精通美食,新修宅邸風格與眾不同。
光是公主府就值得一游。
各種原因累積,凡被請之人,無不登門。
宴席之上,公主居主位,旁邊置着一把略矮的檀木圓椅。
人人道是留給四皇子的。
沒想到宴席開席時四皇子並未出現。
「歸大人,來坐這裏。」
公主高高在上,玉蔥手指輕點檀木圓椅。
所有人目光艷羨地聚集在歸山身上。
公主忍住心中厭惡,假裝親切。
演戲她太會了,可是對着這樣的一個人,她實在懶得演。
歸山坐在公主身邊,被公主的氣勢所震撼。
他參加過宮宴,遠遠見過公主。
這麼近挨着公主是頭一回。
離得遠時,只覺得打扮得比尋常女子華麗些罷了。
坐在她身邊才知道——
原來公主身上的香氣這樣獨特。
光是聞着就令人心醉。
公主雪膚花顏,目光銳利。
不似尋常女子與男子對視便躲躲閃閃。
公主的衣裳,稍動一動,便發出悅耳的「索索」聲,隱約夾着環佩之間。
公主端起夜光杯的姿態風流自在。
公主高高在上睥睨萬物的模樣更讓人如望雪山,可讚美不敢褻瀆。
他聽過公主的流言,直到面見公主,他將所有流言全部拋之腦後,那不是流言,是謠言、是中傷。
公主對歸山勉強以禮相待,內心實則厭惡。
她甚至懶得演一下「青睞」這位什麼都精通的簽事官。
只肖一眼,她便識出這種人的內質。
這種人壓根沒有能力爬到權力中心。
簽事官俸祿雖不低,真正的能人有幾個憑俸祿過活。
他靠着俸祿生活只能說明兩點。
第一他沒有經營財產的能力,不會以小搏大。
第二他沒有向權利中心攀登的能力或是根本不存在這樣的野心。
牧之也沒有野心,但他有報國的壯志。
兩者完全不同。
後者勵精圖治,為的是定國安邦,輔佐皇上做聖明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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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山之流只是做好本職工作,求個安穩富貴的日子。
恬然淡泊也沒錯,但強行把燙手山芋交到這種人手裏——
他接得住嗎?
公主發自內心的冷淡,對歸山毫無興趣。
歸山只覺公主高傲。
這樣的人倒是合適做駙馬,給他個閒散生活便心滿意足。
可惜,他沒生得一副好皮囊。
扔到人群中瞬間被淹沒的人,怎麼配做駙馬或只做面首?
公主敷衍着,頭一次覺得宴會也能這般無趣。
好容易到了尾聲。
她聽着歸山在耳邊侃侃而談那些打獵、蹴鞠的趣事,強着打精神,自斟自飲,已然半醉。
她一邊自己痛飲,一邊給歸山倒酒。
等客散時,歸山不知不覺被公主灌得大醉。
公主不顧堂中狼藉,將下人都趕出去。
歸山酒杯中被她下了五石散。
她冷笑着扶起趴在桌上的男子。
將酒杯餵給他,被歸山一把推開。
「臣……不能再飲,臣告退。」
他身材較普通男子略高,微壯,公主扶不動,他一頭栽倒在地上。
看他仰面朝天,公主幹脆將他頭抬起,放在自己腿上。
歸山只覺身上一軟,靠在一個香噴噴的身體上。
他微微睜開眼,一雙妙目正凝視着他——他有這般艷福,躺在大周公主腿上。
公主一手托着他的頸部,一手拿着盛着紅色酒液的夜光杯。
輕仰玉頸,飲了一口酒含在口中。
慢俯身軀,將那酒親口餵給歸山。
任他是鐵打的男人,也得張嘴。
他一張嘴,公主不但將口中的酒給他,又順手把手裏的酒杯一傾,滿杯酒水盡數倒入歸山口中。
公主懶得慢慢喂,倒得又快又多。
他來不及下咽,嗆得直咳嗽。
一部分酒液噴灑出來,公主皺着眉後退,腿一收,將他留在冰冷的地板上。
「臣冒昧,唐突公主。」歸山跪下賠罪,同時一股子燥勁自丹田上涌,嘔得他想要狂叫奔跑。
公主退坐在一旁,仿佛感覺不到地上的涼,眯着眼瞧他。
那藥劑,公主按自己服用最大量翻一倍混入酒中。
就是想看看服藥過量,是不是會死人。
歸山痛苦不痛苦,怎麼個死法,或死後中央軍權怎麼處置,宮中會出什麼樣的亂子,都不在她考量之內。
她只是看着對方倒在地上,用手拉開脖頸處的衣裳。
一雙眼睛血管暴裂,雙目赤紅。
他由不得自己,去了上衣,將身子貼在冰冷的地板上。
後面便失去了知覺。
公主這才自地上爬起來,踢了踢地上癱成一團爛泥的男人。
那人動也不動,鼻孔流出血來。
「來人。」她懶洋洋喊了一聲。
「將這人抬偏殿床上去。」
下人按公主吩咐把人抬到內宅西配樓的客房裏。
公主怎肯俯就這樣的人,就算睡男人,她一向只挑年輕貌美的青年才俊。
她聞着空氣中陌生男子的氣息,胸口翻起一陣噁心。
跑到院外呼吸會兒新鮮空氣才又回了屋。
這一夜她沒睡,用手試了幾次歸山的呼吸。
確定此人沒死,只是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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