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門房已換了人。
新到的門房一見馬車就上趕着接人,「六爺,六夫人回來了,老夫人那邊問了幾遍。」
「問他還是問我?他下朝有時間,都是傍晚,問我,我和夫君一整天都在一起,早上的門房死了?不知道回一句?」
杏子一肚子委屈,牙尖嘴利一頓罵。
一陣風似的走在青連前頭向內宅奔。
……
門房和幾個小廝都驚呆了。
進了二道門,都是婆子丫頭們伺候。
她直奔管家處,拍着桌子,「吳管家,我要領明天的出門條,明兒我想去看衣料首飾。」
吳管家不緊不慢走上來,先給杏子行禮,才躬着身子回話,「明兒出門條領完了,馬車也都派出去了,請少夫人換個時間。」
這時青連已經趕上來,杏子冷笑着敲打着桌子,「這樣大的府,沒馬車了,又不讓我自個兒養馬,真真不知讓人說什麼好了。」
「怎麼?真的領完了?」
「吳管家,把賬本子拿來我看。」
吳管家沒想到是個陷阱,還在猶豫,青連從早上到上朝到晚上,一直做着受氣包。
見管家還在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也不交賬本。
他猛一拍桌子,罵道,「所是你以為日後是大哥或哪個哥哥當家,輪不到我做主,所以將我不放在眼裏!你眼中誰是主子?」
吳管家快冤死了。
早上門房被踹得半天起不來,哭着去找老太太告的狀,說少夫人挑唆着少爺打人。
老太太才吩咐杏子要出門,不准給,只說沒車。
誰知道門房才挨過少爺的窩心腳,這就輪到自己了。
青連不發脾氣時是君子風度,溫文爾雅。
發起少爺脾氣,就是標準公子哥兒。
從小捧在手心長大的么兒,名門之家最受疼愛的少公子,哪有那麼多好脾氣。
他一通怒罵,把老吳的硯台都砸了,自己跑進賬房把賬本子拿出來。
翻到明天的記錄,哪有那麼多訂馬車出門的。
他三兩下用毛筆把賬本子一通亂劃拉,幾乎把賬薄撕破。
「反了天了,我母親共四個兒子,並沒說看重誰,你老吳就狗眼看人低,我的媳婦想出門,你憑什麼卡住不放?」
他鬧起來時,已經有人去報了老夫人。
這時烏泱泱一群婆子丫頭,和幾個嫂嫂簇擁着老夫人都趕過來了。
原來一家子正準備同吃晚飯,來了下人說六少爺發瘋,在毆打老吳。
杏子起身,站到角落去,換個可憐巴拉的模樣。
老夫人一進來,青連就高喊着,「母親,給我換了這個眼裏沒主子的奴才,要不就把兒子趕走算了,反正母親兒子多,少我一個不少!」
他知道老夫人最寵他,故意放刁撒潑。
「怎麼了?我的兒,辛苦一天不過來用點飯菜,怎麼在下人房裏鬧騰,像什麼話?」
她四處看看,見到立在暗處的杏子,臉上陰沉下來,「杏子,這是怎麼回事?」
「回母親,我來找老吳要明天的出門條,吳總管說發完了。」
她只說這一句,因為後面的事與她無關了。
「然後呢?」老夫人問。
杏子眼瞧着吳管家道,「接着,六少爺就進門,有夫君在先,沒媳婦說話的份兒,所以媳婦站一邊兒去了。」
她說完這句話,心裏別提多舒服,簡直暗爽到內傷。
這是薛家的規矩,夫君與媳婦同在的場合,自然是夫君為尊,女子哪有說話的份兒。
她雖心裏得意,可面上還是老老實實。
「他們吵鬧,你也不勸着?」
「媳婦身為女子,只有躲是非,哪有惹是非的?」
「再說夫君認為老吳挑撥兄弟之間的情分,教訓下人,我也不敢插嘴呀?」
「有糾紛上有長輩,下有兄弟,輪不到媳婦一介女子說話,所以才請來母親做主。」
實在句句刁鑽占足了理。
老夫人橫她一眼,目光森然,可她低着頭錯過了。
青連把賬本摔在老夫人面前,「上面車子都空着,我媳婦要用車,老吳說沒車了,什麼道理,恐怕大嫂二嫂三嫂要來就有車了,這分明是看不上我這個沒用的老六,將我逐出家門就好了呀。」
急得老夫人連連擺手,「我的么兒子,我哪能不要哇。來人,扶少爺去我那兒,明天的車分發完畢,賬上還沒來及記錄,這是誤會。」
青連不鬧了,抬頭看着老夫人,「娘怎麼知道?家中車馬那麼多,老吳每個都回過娘親了?」
他那直愣愣的眼神看得老夫人一慌,但餘光瞥到杏子,馬上鎮定下來。
板下臉,「青連,老吳在咱們家幾十年了,娘知道他的為人,既說馬車沒了賬上又沒登記,那肯定是訂出來沒來及記上,還能有什麼原因?我再同我胡鬧,喊你父親來好了。」
老夫人拐杖一頓地,氣哼哼地說,「咱們家經過艱難的時候,老娘不吃不喝,變賣家產也要養活着你們幾個,現在你們都大了,翅膀硬了,便不當我這個娘親是長輩了?你看看你的模樣,像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嗎?一點教養沒有。」
她吩咐吳管家,「馬車沒了,你媳婦想出門,等後天吧,老吳給她記上。」
「你媳婦不是想搬離薛府?那就請族長出面全族開會討論此事,她可是頭一個鬧着要同夫君搬出去獨過的薛家子孫,娘也做不了這個主。」
說完頭也不回,拋下青連走了。
屋裏靜悄悄的,那一支蠟燭搖了幾下,「嘶」一聲熄了。
老吳早趁亂溜出去了。
一眾人都擁着老夫人向外走,二嫂沖杏子直眨眼。
房中寂靜下來。
現在兩人騎虎難下。
杏子看看青連的樣子,也有些不忍。
沒想到一件小事要鬧成這樣,同時也明白,婆婆對她是一步都不會相讓的,哪怕有最疼愛的兒子打前陣。
她的每個行為,做的每件事都招這個古板的老太太的嫌惡。
也許在知道她的出身那天,這種嫌惡就已經種下了。
打根上,自己就是個不合格的女子。
這次她怪不得青連。
兩人在黑暗中安靜片刻,杏子輕鬆地說,「夫君莫急,你是母親的親骨肉,她不會真的記恨你。」
青連垂着頭,抱歉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母親一直這樣待你。」
一句話竟讓杏子紅了眼圈,一肚子的委屈緩解許多。
喜歡秦鳳藥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