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藥心思極細,預料到要打仗提前告知雲之。
雲之平時不做糧食生意。
這次得了消息,不聲不響租下大倉庫,分批囤了不少糧。
她的心思——真要打起來,糧食必定漲價。
她可以放糧,來平抑糧價。
這份微薄之力,算對國家安定讓商人穩做生意的報答。
現在的她已不是初次在李瑕打仗時捐出家產的女子。
她經過數年積累,已是京中隱藏的女富豪。
操控物價輕而易舉,她不會這麼做。
還將以商會會長的身份點撥一眾大商人,莫在國家危難之際發國難財。
若有人倘若不服,以她如今的財力和手段,定會擠得對方在京中不能立足。
……
李瑕攢了說不出的一肚子氣,回到含元殿睡不着。
想到這些勾結在一處,結黨營私之徒,此時定是睡得正香甜更氣。
他氣極直接起來,下了密詔,召影衛秘密逮捕御史錢大人。
在東監御司連夜密審,務必在早朝結束前提交自己一份證供。
影衛領命,他倒下便睡着了。
黑甜一夢,起來精神抖擻前去上朝。
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階段,但他深知光明就在不遠處。
只需自己提神背水一戰。
此時的他反而興奮起來,從前在黑暗中探索,摸不到方向的疲憊感一掃而空。
最怕的是不知對手是誰。
現在一點點抽絲剝繭,真相就快展現於眼前。
李瑕只帶着小桂子去了趟含光殿。
只在頭夜抓了錢大人仍不夠。
這滿腹的濁氣,需得再出一出。
推開大門,空蕩蕩的殿內,皇后穿着一襲華麗緞面黑衣坐在西廂房的榻上。
已經走到這步田地,她仍滿頭珠翠,妝扮得一絲不苟。
聽到聲音她慢悠悠回過頭。
她的模樣給了李瑕極大的震撼——
頭髮依舊梳得整齊,殿中末點香爐,瀰漫着桂花油的甜香氣。
她眉頭微顰,半側的臉光潔如昨。
窗子透過的光打在側臉上,如玉一般。
她與他新婚伊始,也曾這般側臉坐在窗邊,面前放着沒繡完的帕子。
只是那時,她的面容是嶄新的,哪怕只是側臉,也看得到隱藏的笑意。
那時的她,還懷着對生活浪漫的憧憬和希望。
從前的她與現在的她重合在一起。
佳人不再。
才幾日功夫,她挽起的頭髮,竟然有花白之處了。
表情中儘是壓抑的苦澀。
李瑕靜靜看着她。
皇后沒有起身行禮,看是他進來,又把頭轉了回去,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皇后,朕下旨昨晚拿了錢大人。」
皇后背影沒有絲毫動搖,仿佛沒聽到他的話。
「恐怕以後沒人再為皇后在朝堂上進言了。」
她仍然一動不動。
「皇后想要謀逆,是為了讓慎兒坐上朕的寶座嗎?」
李瑕帶着一絲蔑視,輕輕問道。
……
那道背影終於動了,她雖還是背對着他,卻能明顯感覺到那身體僵硬起來。
李瑕等不及要看到她的面容,便快步繞到她前面。
「貞淑。你已敗了。」
皇上少有地喊了她的閨名,卻是在這種時候。
皇后臉上浮出涼薄的笑。那笑比哭還讓人難受。
「貞淑?哈哈。」皇后重複一遍。
抬頭戲謔地對李瑕說,「咱們夫妻最要好的時候,你也只喊我皇后,不曾喚過我的閨名。」
「我同你是夫妻呀,什麼勝了敗了?本宮聽不懂皇上在胡說些什麼。」
她鎮靜得仍像高高在上,身居鳳位、權柄在握的皇后。
「貞淑,權力這樣重要嗎?你非與朕一決高下?」
李瑕在她對面坐下,「朕是獨自來瞧你的。朕說過不會廢你皇后之位,但……」
「但要架空我,我只是個皇家的門面,光鮮亮麗即可,是嗎?」
「你這麼自卑?非剷除我母家不可?」她用輕薄的口吻諷刺李瑕。
「只要我娘家在,皇位上有釘子是嗎?」
李瑕並不生氣,他知道自己此時已是穩居上風。
反問道,「所以你才要犯下謀逆大罪,為慎兒奪下皇位,光復你母家榮寵?」
「李慎是個廢物!有個屁用。皇位給他,他也坐不穩。」
李瑕不可思議看着貞淑。
貞淑的表情並不似失心瘋說胡話。
她冷靜地與李瑕對視,「你自己的兒子,你不清楚?讀書、武功、德行,哪一項拿得出手?」
「就算你從前有這個心思,觀察他一段時間就知道他不行。」
「所以,你說我謀逆是在瞎說。本宮什麼也沒做。」
「你是來諷刺我的就請回吧,哪怕我要在這含光殿待到老死其中,也不想看到你。」
「本宮連皇陵都不願意進。我死了把我埋在我們王家的祖墳里,足感皇上寬容!」
她的剛烈才是本來面目,溫順柔弱都是裹在身上的外衣。
皇上本以為皇后被戳破籌謀,定然會痛哭流涕,為李慎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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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連兒子都不顧及,卻是李瑕意料之外。
殿門再次關上,隔絕的外面的陽光和聲響。
這裏,連灰塵都飄浮出寂寞的味道。
門被關上後,皇后直到那腳步聲越走越遠,忽一下撲到榻上置着的矮腳几上,手抖得不能抑制。
敗了?
怎麼敗的?
到底哪裏露出了馬腳?從哪裏開始慢慢崩潰的?
她感覺自己像掉進沼澤中的動物,無望地掙扎着,越陷越深。
抖了一會兒,她慢慢冷靜下來。
謀逆是大罪,他抓住了她的把柄,為什麼不處置她?
他是不是在詐她?
並非全無希望了,就算敗,她也要睜着眼看着失敗的來臨。
單憑李瑕一句話,她不認。
何況,這事牽涉不到慎兒。
她故意那樣罵慎兒,她罵得越狠,慎兒越安全。
事情真暴露了,全是她的責任,與慎兒無關。
也的確和李慎無關,她方才沒說謊,她一直要的都不是慎兒登基。
她想要的是自己先稱太后參與攝政,之後取代李慎登基為女帝。
登基第一件事,就是賜死李瑕!
李慎若是不乖,她也不介意將這個不中用的李氏血脈發配到遙遠的封地去。
她和衣躺下了,大戰在即,生死馬上可以分明,她反而睡得十分香甜。
……
萬承吉到底是對黎梨起了疑。
她起先答應不讓玉郎活着。
之後變了主意,勸說萬承吉把玉郎帶回東司,當着影衛的面處置。
殺了玉郎之後再亮明自己新任繡衣直使的身份,效果更好。
每次提到金玉郎,黎梨臉上都帶了一種他不懂得的神色。
但那神色讓他十分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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