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殿外宮女都緊張地準備着。
殿內也站着四五個宮女,在忙着準備毛巾,燒起熱水。
幾個是貴妃的人,還有兩個是愉貴人宮中的。
貴妃寢宮被一道帘子遮起來了,裏頭傳出不安而雜亂的動靜。
兩個大宮女一盆接一盆向外端出血水。
「貴妃如何了?」夏湖攔住一個端水的宮女,皇后問道。
「大夫說……」她壓低聲音,「兩人都保不住了,先護好母體為上。」
皇后心中慌張得不行,她還抱着一絲希望曹元心能保住胎兒,現在也破滅了。
右院判終於也來了,卻被擋在外面——
接生嬤嬤說愉貴人已經發動產程了,男子不能入內。
貴妃和愉貴人在一處,傳出消息說出血不多,但脈息上孩子是不在了。
她有孕才一個多月,問題不大。
後面服過縮宮湯,如月信一樣把胎胚掉乾淨,便能保住生育能力。
皇后五內如貓抓,夏湖搬來凳子,她也坐不下來,在屋內來回踱步。
屋內如螞蟻窩一樣,一聲長呼「皇上駕到——」
宮女紛紛跪下。
皇上三步兩步走入房內,一眼看到跪在地上的皇后,他尚不知發生何事,扶起皇后急問,「發生什麼了?」
皇后不知從何說起,只道,「她二人在本宮殿中,貴妃正和本宮一同看賬……」
「直接說事情。」
皇后突然哭出聲來,「不知為何兩人同時腹痛不已,都見了紅,妾身只能趕緊傳太醫,誰知……」
黃杏子兩手血出來,沉重回稟,「愉貴人分娩了,生下一個皇子。」
她用手肘擦了下眼淚,聲音發抖,「皇子是活着的,可是月份太小,恐怕……堅持不了多久,皇上看一眼吧。」
接生嬤嬤將孩子在內室擦乾淨,抱出來。
「還我的孩兒!還我兒子!皇上!!給我的孩子報仇啊——」
愉貴人尖叫得破了音,夾着哭聲。
其間還有曹元心的呻吟。
皇上向那小包裹瞟了一眼,孩子只有巴掌大,掙扎用力喘氣,跟本不能啼哭。
不由傷心落淚,「朕的孩子好薄命。」
「抱進去暖着,別叫他覺得這世間太冰冷。」皇上擺擺手說道。
愉貴人還在哭叫,忽而沒了音,出來宮女回報說貴人傷心過度暈過去了。
「到底……怎麼回事?」皇上傷心過去,怒意漸生。
杏子答道,「二人都有用藥跡象。臣女已經盡力,可藥性太烈,實在無力回天。」
……
她說完又進入寢宮內。
和寢殿內的雜亂相比,外頭房中一片寂靜。
所有宮女、太監都跪下了。
皇后想辯駁,卻無從說起。
聽到杏子說兩人都用了藥,她甚至不知道藥下在哪裏了。
整個飲茶過程她都在跟前,一切正常,跟本沒有一點動手的機會。
她眼睜睜看着兩人一起吃了點心,喝了茶。
茶是夏湖端來的。
可落胎藥不管是粉末還是湯藥多少有氣味。
就算趁自己不注意灑到杯子中,想讓愉貴人沒有知覺喝下去也不可能。
點心是當天膳房送來的新鮮糕點。
無人知道今天要對賬,邀請是也隨機發出的,誰能提前做好帶着藥的點心等着?
夏湖更不可能背叛自己。
她思來想去,只覺這次的事情實在蹊蹺。
皇上卻不管她想什麼,再次問她,「人在你宮中出的事,你有什麼話說?」
這意思很顯然沒話說就算到她頭上了。
她突然醒過來,跪行幾步,「臣妾跟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請皇上查清到底誰下了藥,栽贓臣妾?」
「小桂子,你帶人去皇后宮中將兩人所吃食物全部帶來,請兩位院判一同查看,朕就在此間等着。」
他看着皇后,跪在地上一臉迷茫,便道,「你先起來,事情沒落實,朕不會責罰你。」
夏湖上前扶着皇后,讓她坐下。
杏子再次挑簾出來,低頭道,「回皇上,貴妃出血不多,但孩子沒保住,好在貴妃底子好,孩子月份又小,做個小月子,身子就無礙了。」
「不過……」她有些不忍,皇上催問,「你可管說。」
杏子放低聲音,「愉貴人傷了身子,更重要的,心病難病。她實在傷心過度,剛剛醒來又暈過去了。」
皇上默然,緩緩開口,「上次給朕生下公主,愉貴人就吃了許多苦頭,這次又是她,是朕沒護好她。」
他似乎還在猶豫。
嬤嬤出來跪下,「皇上……皇子……沒了。」
雖是意料之內,卻也叫他失神,嬤嬤又道,「皇上……貴人一直抱着皇子,不讓人碰。」
他一陣心酸,站起身,不顧旁人勸阻,說內殿血氣太重,衝撞天顏。
只管挑開帘子走了進去。
愉貴人的肚子看起來仍像沒分娩一樣大,她目光呆滯,緊緊抱着那個黃緞面小褥子,誰敢近前,她就狂叫。
「是朕。朕是這孩子的父皇啊,給朕抱抱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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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久沒這樣溫柔過了,慢慢把手伸過去。
愉貴人眼神渙散,轉向皇上,認了許久才認出來,「皇上?」
「是我,研兒。」他低聲呼喚她的閨名,像個真正的夫君。
「皇上……」她嗚咽一聲,張開雙臂被皇上摟在懷裏,涕淚橫流,把龍袍的肩膀都打濕了。
「我們的兒子,他死得冤。」她哭得幾乎斷了氣。
「朕知道朕知道。你好生養着身子,朕答應你,會再和你生很多孩子的。」
他抱着她像抱孩子那樣小心。
將她身子放平,為她蓋好被子,「現在你要好好睡一覺,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朕答應你!」
他語氣由溫柔變得鏗鏘,最後四個字,如金屬錚鳴。
愉貴人抓着被角,閉上眼睛猶在抽泣。
皇上坐在她身邊下定決心似的,「傳朕口諭,愉貴人誕育皇子有功,着即封為貴嬪,待身體大好,擇吉日行冊封禮。」
他起來走到貴妃跟前,貴妃沒哭沒鬧,漆黑的瞳仁瞧着皇上。
「臣妾沒事,只請皇上為臣妾主持公道。」
這句話說得大聲,外面人皆聽在耳中。
皇后其實與她是一樣的心情,她也想知道是誰做的。
的確不是她所為,可她現在渾身長嘴也說不清。
小桂子很快取了清思殿中桌上的點心和剩茶。
杏子與右院院判都說這茶與點心無礙。
貴妃在內聽到結果,不顧身子,跌跌撞撞衝出來,跪在皇上跟前,「皇上,那杯中之茶妾身與愉貴嬪都喝光了,而且飲了不止一杯,壺裏的茶沒事,不能證明杯子中的茶也是乾淨的,難道不是有人把毒下到茶底了嗎?」
皇后本是坐着的,此時也跪在皇上面前,「妾身用鳳位擔保,妾身沒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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