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內耗,不如先做些實事。
「抉擇」這種東西,該有時,它自己會到來的。
李瑕思考片刻便同意了。
並且他做了件事,差人到公主府知會了公主。
他料想公主必定大怒,定然來尋自己。
故而提前清空了含元殿專等公主。
不多時,公主氣勢洶洶沖入殿中。
李瑕歪在窗邊榻上悠閒地翻看兵書。
「皇上!」李瑕聽到呼喝,抬頭給了公主一個笑臉。
「皇姐現今果然不似從前莽撞,朕以為依皇姐的脾氣,該直呼我名字才對。」
李瑕也不起身,指指椅子,「坐下說,看你跑得怪快的,累了吧,這裏泡了涼茶,先飲一盞再說話,朕今天專陪你。」
公主喝杯茶,才想起從家到含元殿一路沒遇到任何阻攔,含元殿偌大宮殿連個太監也沒看到。
「你不會專程在等我吧?」
「朕叫人去通知你,自然知道你會過來與朕理論。」
李瑕合上兵書,扔到一邊。
「那你還同意歸山外放運糧官?還是去那苦寒之地?」公主仍然生氣。
「皇姐婚姻生活過得太順了,忘了男女之道。靠硬攔是攔不住一個男人的心,牧之大人的事你還記得吧。」
「現在你去攔歸大人,豈不是同對待牧之同出一轍?」
李瑕站起身在殿中踱步,「皇姐志存高遠,散盡家財為大周抗倭,這才多久,皇姐便失了彼時的銳氣?」
公主一頓,氣焰熄了大半,「此一時彼一時。」
「大周國庫空虛,民不聊生,若是再失了疆土,朕這個皇帝還做個什麼勁?所有阻攔朕前行之人,朕定不饒過,假以時日,一個一個收拾。」
「但對朕有恩之人,朕也記在心上。」
「歸山一再請求擔任此職,他有這個能力。」
「皇姐,放他走,待他還朝,朕許他進內閣。」
公主吃驚地望着皇上。
「朕把話給皇姐說開,本來朕就有心重用歸山,打破駙馬不能入朝為官的規矩,不過朝中有人並不贊同啊。」
李瑕拿起一柄象牙摺扇,在手中把玩。
「打蒙古他若立功,朕看還有誰能站出來反對。」
公主低頭,幽幽嘆息。
「皇上。」公主跪下,低頭道,「請恕罪。」
李瑕定定看着她,負手而立,「何罪之有?」
「父皇並未立詔傳位於你,是我矯旨寫的。歸山帶人取旨意時,旨意沾染我身上的香味,被他識破了。」
「可他仍然宣讀了。」李瑕壓住心頭震驚。
同時在暗中快速將此事過了一遍,在一瞬間甚至生出了殺機。
知道此事的只有公主與歸山,若將兩人滅口……?
也只有那一瞬間,他自己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因此事他與我產生分歧,他不是對皇上有意見,只是認為不應該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我只求皇上,為我留住歸山。」
李瑕沉吟片刻,「留人不如留心,你且叫他去,別鬧,送別時遠遠看着,情意這東西,要人自己體會到才貴重,上趕着的就不值錢了。」
「歸山胸懷社稷,和牧之是一路人,朕必叫他如意。你成全他的心意,歸大人不是不知好歹。」
「別外,朕也有事想交給你做。現在還不是時候。」
…………
那日夜宴後,回了國公府燕翎與徐忠大吵一架。
徐忠關上屋門指燕翎的衣服道,「你趁着我不在京,究竟搞些什麼?」
燕翎的緞莊開得大,她又不愛低調為人,想來十分好打聽,便乾脆說,「我不過動用嫁妝置了產業。」
徐忠惡狠狠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何種產業?你一個婦道人家,不知關門閉戶守好婦德,整日拋頭露面。告訴你,我們家不缺你賺的那點子銀兩,不管你在做什麼,趕緊停下。國公府養小世子的母親天經地義,別犯了規矩,被趕出家門,到時別怪我徐忠無情無義。」
「有句俗話,籬笆扎得牢,野狗不得入。我不約束你,不是讓你胡作非為的!京中不比邊關,由着你亂來,敢令國公府名聲受損,你可知下場?」
此時,夜已深,回到家還未及點上炭盆,屋裏的空氣都是涼的。
他陰鬱冰冷的語氣,以及在燭光下森然的表情,含着殺氣的眼神,叫金燕翎嚇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眼前的男人是殺人如麻的將軍,不是由着她甜言蜜語糊弄的普通男人。
「妾身只是開了家緞莊結交幾個官家夫人,也是因為想打聽着誰家女子及笄,可以說給小叔子,好讓他忘了宮裏那位。我也是好心吶。」
徐忠一鬆手,燕翎後退幾步,一屁股坐在床上。
徐忠盯着她,打量她今天的穿着,燭光下她頭髮烏黑髮亮,珠光寶氣,身材苗條,衣領由於剛才掙扎半開,露出一段雪頸。
他慢慢逼近她,燕翎牙齒直打架,「夫、夫君……」
徐忠一把扯開她領口,「今日若表現得像個妻子,為夫便饒了你,不知你是怎麼伺候圖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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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翎閉上眼,流下屈辱的淚水。
徐忠毫不憐惜一口氣吹熄的燭火。
黑暗中燕翎道,「夫君,我真的為小叔子瞧了好幾家姑娘。他馬上要回京,待他回京可說與他知曉。」
「嗯。」
「求夫君不要關了我的緞莊。」
燕翎衣衫凌亂跪在塌上,求徐忠。
徐忠半閉着眼,對燕翎方才的順從感到滿意。
他並未把一個小小緞莊與首飾鋪子放在心上。
他也沒把燕翎結交京師那些官夫人們當成回事,這都是些女人家的小事。
他的心全在如何打敗蒙古上。
曹家絕了四房一整門,又將其他子侄調入軍中,不能不令他心驚。
武將的身家是一刀一槍拼出來的。
他壓根也料不到,一個緞莊能給國公府帶來禍事。
一直到徐忠呼吸深沉均勻,燕翎翻身坐起,恨意讓她無法入眠。
好個常雲之,這一口咬得夠狠,燕翎並不打算就此罷休。
…………
回程的路,聽着大雨打在車頂發出「嘩嘩」之音,風雖涼,雲之卻一身輕鬆。
她之前穿蟬翼香緞入宮,只是想陰一下燕翎,卻沒想到貴妃這麼給力。
宮宴上罵得燕翎抬不起頭。
「僭越」二字,別說金燕翎,徐家也擔當不起。
韜晦都來不及,哪裏敢這樣出頭?
當然,她記得鳳藥說過,斬草要除根。
她也不信金燕翎會因為貴妃這頓嘲諷,能與自己甘休。
「金燕翎,我們走着瞧。」她的喃喃自語淹沒在一片雨聲中。
「姐姐,我們家中所有銀子只有這些,都給了皇上,怎麼過日子?」
「咬牙挺過這段時間,新皇可不比先皇,不是好糊弄的。且看吧。」
…………
雲之的判斷是正確的。
歸山到了臨時軍需處,忙得幾乎飛起。
光是往日舊賬就帶着一干小吏日夜不休查了整十日。
裏頭的窟窿漏洞令人心驚。
一筆筆銀子過賬就能少百之一二,聽起來不多,但軍費驚人,這百分之一二便是個讓人驚訝的大數。
軍費的漏,加上吃空額,軍隊活活養出了巨貪大蛀。
歸山洋洋灑灑萬言摺子報上朝廷,所犯條例,該承擔的罪責,附帶的證據,一條條寫得清清楚楚。
皇上不動聲色在朝堂上看完,心中又怒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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