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七日,鉛灰色的雲團參差不齊地擠滿低空,像是要把整個大周王朝壓垮一般。
時不時會有幾絲細雪飄落,厚重而壓抑。
這天,陽光終於突破了雲層的束縛,散落在雪層之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通往國君陵寢的那條小路,逐漸變得泥濘不堪,仿佛是大地在後知後覺地為逝去的生命哭泣。
兮錦霄輕輕拂去落在墓碑上的積雪,那上面的字跡,清晰可見。
寥寥數語,道盡生平。
石碑觸手的寒意好似從指尖直抵心頭,令他的身體忍不住輕微一顫。
祖父他,應該見到自己想要見的人了吧?
此番前往妖域,也不知道何時才能歸來,他怕時日久了,祖父會惦記他,所以特地前來向祖父辭別。
儘管心中有千言萬語,但此刻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兮錦霄只是靜靜地站着,手指輕輕撫過墓碑上那個「尹」字,好似還能感受到祖父存在的溫度。
也或許,他們很快便會回來了。
到那時,他再煮一壺好茶,攜萬淵一同前來與祖父共飲。
他再次深深地凝視了一眼墓碑後的墓室,仿佛要將那墓室中的一切都刻進腦海里。
輕輕地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後毫不留戀地轉身,邁步走向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萬淵。
萬淵靜靜地佇立着,目光始終落在兮錦霄身上,見他走來,臉上露出一縷淡淡的微笑。
兮錦霄走到萬淵身前,伸手牽住他的手,感受着他的溫度,還好,沒有想像中的冰冷,於是輕聲問道:「冷嗎?」
萬淵搖搖頭,「不冷。」
兮錦霄點點頭,捧着萬淵的雙手輕輕搓了搓,試圖給他帶來一些溫暖。
然後,他溫柔說道:「走吧。」
說完,便拉着萬淵一同走向停靠在路邊,一輛不算起眼的馬車。
「好。」
萬淵輕聲回應,被牽着的手掌微微動了一下,與那隻大手十指緊緊相握,順從地跟着兮錦霄並肩而行。
驀然,他回過頭,目光投向身後的墓室,眉眼彎彎,輕啟雙唇。
雖然沒有發出聲音,但從口型可以清晰地辨認出他在說:「祖父放心,我會照顧好他。」
長風吹過墓周圍那幾棵高大的樹梢,樹葉沙沙作響,隨風飄落,一如那個慈祥的老人,站在那裏,笑着向他們揮手告別。
兩人的身影逐漸遠離了墓碑和墓室,在陽光下逐漸模糊,一切歸於沉寂,仿佛不曾來過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馬車緩緩駛過,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與冷冽枝頭寒鴉嘶啞的鳴叫聲交織在一起,譜寫着冬日的寂寥悲涼。
在悠寧的小路上,馬車漸行漸遠,逐漸變成一個小黑點,直至消失不見,仿佛人類世界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都與他們無關了……
所以,他們自然也會不知道,當尹吉甫的死訊,不經意地傳入還懷揣着恢復姜家家主身份期望的姜昆耳中時,
被囚禁折磨了這麼多天依然淡定如初的他,似一個瘋子般又哭又笑地發泄了一通後,竟然喪失了求生欲,主動求死。
他向姜池透露了自己隱藏的密室位置,並將象徵家主地位的玉佩交給了姜池,只為尋求解脫。
對此,姜池十分不解,卻樂見其成。
於是,他悄悄地回到姜家,謹慎地按照姜昆所提供的位置尋找,終於拿回了屬於自己父母的殘魂。
感受着其中蘊含的微弱氣息,他的心中充滿了悲傷和憤怒。
接着,他摧毀了姜昆收藏的滿滿兩大箱子的冼魄珠,釋放了所有被禁錮的靈魂。
同時,放走了那隻被囚禁在密室里被取血長達三十年,已經奄奄一息的蛇妖。
這蛇妖的怨氣可是大得很呢!一邊被迫餵食藥物,一邊還要被抽取血液,這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
他非常期待蛇妖再次回到姜家的那一刻!
至於家主玉佩,他選擇將其毀掉並隨意丟棄。
一群自視甚高、道貌岸然的卑劣之人的聚集地,誰稀罕要?
噁心的東西,都該毀滅!
*
姜昆死了,唇角還帶着偏執的笑。
他自認為與尹吉甫之間還有許多賬要清算呢!
他們少年相識,一起經歷了許多事情,但最終,卻走向了對立和衝突。
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呢?
他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為了要除掉半妖而已,為何尹吉甫就是不能理解他?
難道半妖比人類更重要嗎?
他也曾找過尹吉甫多次,試圖說服對方,讓對方看到半妖的自私醜惡以及對人類的威脅,但尹吉甫卻始終無動於衷,甚至為了一個半妖而痛斥於他!
人與妖之間能有什麼親情呢?
他們多年的情誼說斷就斷,尹吉甫當真狠絕地令人心寒。
可是,那些年的美好記憶卻早已深深刻入了他的骨髓,他忘不掉,放不下。
他一直以為他們是最好的朋友,志趣相同,相互扶持……
罷了,都過去了。
他得去奈何橋上追尹吉甫了,宣王那個老東西死了那麼多年,他們見不到了!
哈哈哈……
通往輪迴的路上,尹吉甫沒有選擇,只能與他同行!
死都別想擺脫他!
他們才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對抗了這麼多年,要保持下去,分出個輸贏。
*
兩天後,大雪幾乎化完,萬淵與兮錦霄決定放棄乘坐馬車,改乘快馬,以加快行程速度。
而,儘管他們已經竭盡全力,但由於路途遙遠且路況不佳,仍然耗費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才抵達目的地——浮光鎮。
浮光鎮位於妖域與人界的交界處,地處江邊,周圍環繞着茂密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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