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昀之移花接木將髒水潑到了鍾家,舒莫辭自然要做足了受害者形象,在曲少微的陪伴下去般若寺祈福,曲少徵護送二人上山,當天就被曲少微毫不留情的打發走了。
第二天秋雨忽至,細細密密下了一天還沒有停的跡象,曲少微在屋裏困了一天,連劍也沒法練,煩躁的來回走動,舒莫辭在隔壁聽到動靜,敲門進來歉意道,「七姐姐嫌悶了?」
曲少微勉強壓下煩悶,「沒有,雨滴滴答答的,煩」。
舒莫辭知道她不願聽自己感激歉意的話,遂道,「七姐姐,我替你的寶劍做個劍穗吧?」
劍是殺敵利器,任何多餘的裝飾到戰場上都是累贅,再說曲少微也不喜歡,見舒莫辭神色殷殷,點頭應了。
曲少微的隨身寶劍又細又長,漆黑的劍鞘上雕刻着古樸而神秘的紋路,舒莫辭思量半天才定下用石青色配大紅,既不太過張揚讓曲少微不喜,也壓得住顏色。
舒莫辭對曲少微有感激、有敬佩、有喜愛,對她所喜愛的寶劍戰場卻知之甚少,她所喜愛的琴詩書畫,曲少微也絲毫不感興趣,此時明知道她心思郁煩,卻根本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索性仔細替她打起了劍穗。
纓絡燃起兩支蠟燭,山風透過窗戶的隙縫吹進來,燭火搖曳不定,少女穠麗的臉蛋籠着淡淡的光暈,柔和而寧靜,傳染般的曲少微煩躁的心也慢慢沉靜下來。
她小時候比男孩子還野,在西陲的風雪城號稱風雪城一霸,甚至蓋過了兩個哥哥的名頭,長大後進京才漸漸收斂了些,後來因肖聞益更是沉下心思要做個賢淑溫良的侯府長媳,對女紅書畫等也曾下心思學過,當時滿心滿眼都是那個人,再枯燥也能忍受下來,雖然沒學有所成,性子倒真是磨的差不多了,再沒了當初的銳氣勁頭。
曲少微定定看着在舒莫辭手中上下翻轉的鮮紅絲絛,曾經的如玉良人讓她輕易放棄了年少時的抱負,數年苦難的婚姻更讓她的夢想一點點褪色,而如今,她掙脫了安陽侯府的桎梏,卻只能安安靜靜龜縮將軍府等着老去、等着死去——
難道這輩子就這麼算了,就這麼讓太祖父親手賜予的寶劍系上華美的劍穗,淪落為閨閣女兒的飾物!
「七姑奶奶,溫府十三公子求見」。
曲少微猛然回神,壓下翻滾的氣息,眸中血色漸漸褪去,「十三郎?」
「是,十三公子說有急事,請七姑奶奶務必賜見」。
曲少微轉眼看向舒莫辭,舒莫辭揉了揉酸痛的脖頸,朝她笑了笑,曲少微知道她這是不準備避嫌了,示意流星請溫漱流過來,凝神問道,「天都快黑了,他冒着雨上山,對你也算是有心了,你還是不肯改變心意?」
舒莫辭點頭,輕緩卻堅決,曲少微點點頭,兩人安靜下來。
溫漱流到的很快,衣衫頭髮上都是水漬,卻不顯狼狽,反倒為他本就灑脫不羈的氣質更添了幾分落拓之氣,疏朗風舉龍章鳳姿。
溫漱流顯然沒想到舒莫辭也在,一愣之後不自覺又上前兩步,雙眼發光,「舒妹妹!」
舒莫辭福身行禮,「十三哥」。
溫漱流聽着軟軟糯糯的叫着十三哥,只覺心頭一熱,腦子中盤旋無數遍的話脫口而出,「舒妹妹,今天祖母已經派人到舒府提親,岳父大人應下了,說明年就能商量婚期,後年你及笄過後就進門!」
舒莫辭腦子一空,看着他激動的通紅的俊臉竟反應不過來他在說什麼,這神色落到溫漱流眼中就是她歡喜的傻掉了,更是歡喜,伸手去拉她的手。
舒莫辭一驚,本能的一個巴掌甩了過去,溫漱流不閃不避挨了這巴掌,一用力將她擁入懷中,哈哈笑道,「舒妹妹,我挨了你一巴掌,再抱你,你可不准生氣」。
曲少微眼皮跳了跳,默默收回手,舒莫辭回神忙去推他,溫漱流乖乖放開她,只帶着巴掌印的臉上興奮的笑容怎麼看怎麼欠打。
舒莫辭只覺全身血液都涌到了臉上,淺淺的緋紅慢慢向深紅髮展,溫漱流看的心癢,卻也不敢再放肆,雙眼放光的盯着她因羞惱而越發明媚攝人的臉蛋。
曲少微實在看不下去了,咳了咳問道,「十三郎你上山是有什麼事?」
傳染性的溫漱流也咳了咳,朝曲少微一拱手,「菩薩佑護我溫家喜得佳媳,祖母命我上山進香還願」。
曲少微,「……」
好吧,這廝真的是出身詩書世家溫氏?
「我上山前聽到消息說,鍾府兩姐妹是雙胞胎,雖然安郅說自己擄的是鍾四姑娘,但誰也不知道是鍾四還是鍾三,安平侯府遣人到鍾府鬧騰,將迎娶鍾三為妻改為了平妻」。
「是溫家做的?」
溫漱流說出這個消息本是希望跟舒莫辭邀邀寵,不想曲少微竟問了這樣一句話,頓時慚愧了,「不是,我只想到去文昌侯府提親,自然能讓對舒妹妹不利的流言不攻自破」。
曲少微沉吟,這法子狠辣歹毒,鍾府兩姐妹全部折了,是世人好口舌,還是有人推波助瀾?抑或是游昀之留的後手?
慢慢平靜下來的舒莫辭卻沒想到這一點,開口道,「十三哥光風霽月,自然想不到這般陰損的法子」。
曲少微掃了她一眼,如果真是那位游二爺動的手,不知道聽到舒莫辭這番評價,會是什麼表情啊?
「只是十三哥,這門親事,我不——」
溫漱流打斷她,「三媒六聘,我溫家一樣不少,如果舒妹妹真要青燈古佛,也得在我溫家的家廟中修行」。
舒莫辭一噎,默然半晌決然開口,「十三哥,流言消除了,我的名節也還是損了——」
「舒妹妹——」
「你聽我說完,那——」舒莫辭咬了咬唇,「那人抱我了,還——」
舒莫辭微微勾起的杏眸中瀰漫起水霧,下面的話再也說不出口,溫漱流臉上的笑容慢慢散去,冷聲開口,「你不想嫁給我,也不必如此自毀!」
「我——」
「不必再說,我說過三媒六聘,我溫家一樣不少,我溫家更不是烏家,你若真一心向佛,我自會替你準備好家廟!」
溫漱流說完似是怕她再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轉身就走,曲少微看着呆怔的舒莫辭緩緩開口,「舒妹妹,無論如何,你剛剛那番話極為不妥」。
舒莫辭眼中的水霧化作一滴清淚滑落眼眶,落入衣領不見了蹤影,她知道,只是,她不知道她說出了那樣的話,他竟是這般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