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鏡第111章靜心

「來來來，剛才我給你講了老夫三十六歲那年的事，現在我們繼續聽老夫四十六歲的事……我有些口渴了，你去拿水來……哦，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這是一處極小的山洞，僅僅只有有方圓三丈那麼大，而整個山洞中就只有兩人，或許還包括一些獸骨、人骨，一人中年，此刻面帶苦色和絕望，另一人是個老頭，頭髮散亂，坐在地上喋喋不休地說着。

「回前輩，晚輩沒有名字。」

老頭臉色不滿：「活這麼大歲數居然連個名字都沒有，這樣吧，我記得你說你之前是一個強盜頭子，那就叫小強吧。」

「是，前輩，晚輩這就去拿水。」強盜頭子有苦說不出，三年前他誤入了這裏，然後就碰到了這樣一個變態。

才來的頭幾天，這個老頭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當他一有逃跑的動作，立即就會被老頭修理一頓。接下來幾個月，老頭就沒日沒夜地玩弄他，你剛放鬆一下，老頭就立即用稀奇古怪地方法戲耍他。再後來……老頭已經換成了精神摧殘。老頭沒日沒夜地講他的故事，有些經歷甚至駭的他殺人如麻的強盜都想吐，關鍵的是他從不休息，強盜頭子還記得，他上次休息的時候，還是七天前。

現在這變態老頭口渴了，強盜頭子稍微鬆了口氣，起身就要去取水，但剛一站起，頓時覺得頭輕腳重，險些暈了過去。這處山洞是禁法領域，強盜頭子一身修為全被封印，他忽然覺得上次一連撐了七天是一件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強盜頭子來到一處這個山洞唯一有一片山澗的地方，他拿起山澗下的獸頭骷髏一看，裏面滿滿的全是清涼的山泉。

「前輩，水不夠，我再接一會兒！」強盜頭子大喝了一口，然後將水倒掉，重新接了起來……他也只能這樣做才能拖延時間，放鬆一下。

大長老帶着林落天來到了一處有瀑布的地方，林落天心裏有些疑惑，這瀑布雖然氣勢轟隆，好似擊穿了大地，但以他現在的肉身和血氣，再加上潮汐流，完全能夠抵禦這種程度的衝擊。

「你的問題問完了，那麼現在是我了，我想問你，你能在這七天中打破並超越你自身的極限麼？」瀑布如虹，氣勢驚天，但卻掩蓋不了大長老的話。

「能！」林落天知道這個問題問的什麼，大長老問的是一股決心，而且這是一個變強的機會，他不會拒絕，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就這樣回答。

「那好。」大長老露出一絲欣慰，「這七天之中，我會教你一些你缺少的，也就是說我每天教你的，你當天必須做到。那麼第一天我要教你的就是……靜心！現在，你坐到瀑布下面，什麼都不要去想，什麼都不要去做，什麼都不要去聽，你只需要靜心，你只需要凝神！」

「靜心麼？」林落天恍然，若是坐在這瀑布下面，不僅是瀑布衝擊的聲音，還有落下的重力，這些都會干擾自己，而這個也不是煉體之類的，而是靜心。

「我不管你做不做的到，明天，我就會教你另外的東西。」說罷，大長老盤膝坐在岸邊，閉目養神。

林落天點了點頭，進入瀑布下面，巨大的衝擊力唰唰而下，不由自主的就帶動血氣來抵禦。

「靜心！」林落天盤膝坐了下來，慢慢地收斂了血氣，頓時巨大的水壓湧來，如一座大山壓在了身上。林落天立即以潮汐流調節呼吸，使自己的呼吸頻率與瀑布衝下來的頻率一致。

僅僅十幾個呼吸，林落天便感受不到了任何水壓，但這時，新的問題又出現了，隨着兩者頻率的一致，瀑布落下的聲音在林落天耳中不斷放大，自己會不由自主地去聽着衝擊的聲音。林落天立即停止運轉潮汐流，但水壓立刻湧來，雖然現在已經適應了水壓，但是有了水流衝擊的感覺……心，靜不下來。

「靜心，真的很難……」林落天舉起右手，就要向自己斬去，斬靈一斬之下，必定會靜心凝神。

大長老睜開眼來，搖了搖頭，目光中透露出一抹失望。

斬靈一斬落下，林落天頓時進入了靜心凝神的境界，好似現在不是在瀑布下面，而是在溫柔的小溪中，在滿地的落葉上，那種靜謐和溫柔。林落天感覺自己躺在柔軟的草坪上，愜意地看着天上的雲朵，看着它們組成了什麼形狀，但突然天際破開，天河倒灌，轟地一聲砸了下來。

林落天猛地睜開眼來，用斬靈靜心只有一瞬，他又立即被瀑布驚醒，繼續陷入這紛紛擾擾中。

「斬靈一斬都做不到麼……」林落天目露思索，「靜心……人們常說，心靜則死，若我死去，則心便靜！死去……可以一試！」林落天再次運轉起潮汐流，只不過這次不是保持自己的呼吸與瀑布一致，而是像上次進入寂眠世界那樣，使自己『死』去。

大長老嘆息一聲，目中的失望更濃。

因為有了第一次經歷，林落天這次進度更快，只用了半個時辰便靜止了呼吸，停了心跳，血液開始凝固。

但是，當林落天一進入這個即將沉入寂眠的世界中時，林落天突然聞到了一股難聞的味道，腥臭，令人感到噁心，就像一個人死去，肉身慢慢的腐朽，而這股味道，就是腐朽的味道。然後林落天好似進入了寂眠，自己身上壓了一座大山，但這裏似乎跟寂眠不一樣，除了永無止境的黑暗和永恆的時光，林落天聞到了腐朽，還聽到了聲音，還有感覺。

這裏也沒有「我」。

他聽到了走路的聲音，很多人從他身上走了過去，然後有嘈雜的聲音，有似打雷一般的轟隆聲，有嬰兒的啼哭聲，有絕望的尖叫聲，有悽厲的鬼叫聲，有無數野獸不斷在他身上奔跑，碾壓而過。他想捂住耳朵，但是身子不能動，他不想去聽，但聲音越來越大，近在耳邊。

很吵，很痛，很難受。

不知這樣的聲音聽了好久好久，也許是一萬年，也許是一億年，也許世界毀滅了，但是都不重要了，因為這裏時光永恆，因為這裏沒有時間。

「好痛苦……」瀑布下，林落天面部扭曲，眼角濕潤，「好痛苦，好難受，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醒過來……」

林落天驀然睜開眼來，臉色蒼白，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似乎還是只有短短一瞬間而已。

「靜心！到底怎樣靜心！」林落天大腦飛快的運轉，努力想着靜心的方法，但越是去想，心……就越亂！

心就越亂！

懊惱之下，林落天一拳擊在水面，頓時掀起一排水浪，然後轟轟地落了下來，林落天看着被瀑布帶起漣漪的水面，這水面因為瀑布的衝擊，也不再平靜。

就在這時，林落天眼前一亮，似想到了什麼。

「心靜、心亂，靜的反義就是亂，而什麼又是亂？如平靜的水面，此刻漣漪泛泛，不再保持以前的寧靜，這就是亂！但這裏的水面因為有了瀑布，所以就註定不會平靜，會一直這樣『亂』下去，但一旦『亂』下去，一千年，一萬年，一直保持着這個『亂』的狀態……那麼這個『亂』是不是就是另一種平靜！一座大山是重，但相對一塊大陸確是微不足道。築基修士、金丹修士，他們的速度對我而言快到了極致，但若是與元嬰大修掌握的瞬移，根本不值一提！如軒劍奧義，重與輕，快與慢，本就是相對存在！這是一種動態的平衡！」

林落天眼中露出明悟的神色。

這一刻，他悟了。

血氣轟轟爆發，抵消瀑布衝擊，林落天再次閉眼運轉潮汐流，這一次，他沒有使自己的呼吸與瀑布一致，也沒有寂眠，只是保持那樣，保持平時那樣。

靜心，就是一顆平常的心。

日落西山。

「水接好了沒有！」變態老頭怒吼，「快把水拿來，遲了一步，哼哼！」

「來了，來了……水還是不夠啊。」強盜頭子裝出一絲苦色，一上午他喝點，倒點，現在只留了幾口水而已。

「只有這點麼？」老頭露出失望，但是沒懷疑強盜頭子做了小動作。

「最近天乾物燥，雨水少，這樣吧，前輩您是老人家，我就讓您喝。」說完，強盜頭子舔了舔嘴唇，一副很渴的樣子。

「嘿嘿。」老頭滿意地拍了拍強盜頭子的肩膀，「嗯，你是個好人，我就傳你我老人家的震世神通，萬化仙術！這萬化仙術可是威名蓋世，小可化天地靈力，大可化萬物蒼生，想當年，此術一出，誰與爭鋒！老夫看你是個好人，就特意傳授給……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晚輩叫小強。」強盜頭子此刻沒有一絲興趣，即使化了仙又如何，他在這裏反正也不出不去了。

「小強？」老頭一臉詫異，哈哈大笑，「你居然叫小強，居然有人叫這名字，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太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