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塵收過那明亮如新光彩照人的大碗,上面殘留着我舔過一圈的唾液,「長安倒是學會珍惜好東西了!」
我皺了皺眉,彎了彎眼,顫抖着濃密的眼睫毛,眼睛中醞釀着一場暴風雨,「你都不知道,」我哽咽的小聲音聽的師父和音塵都嚴肅起來。
「我這半年除了啃饅頭,就是啃饅頭……」我低垂着頭,盯着我走過泥濘還沒來得及換洗的鞋子,恨不得能看出一個破洞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我都瘦了。」
半響沉默,音塵微微嘆了口氣,眼中含了一湖的春水就那麼盪向了我,「長安,」我總覺得他叫了我的名只是這句話的開頭,所以我眨巴着眼睛等他下一句。
「再過幾年,把該歷練的歷練結束了,我就給你放個長假。」老頭很「仗義」的拍了拍我瘦弱的肩膀,只是語氣中的那一抹沉重壓在了我心底。
我從六歲跟着師父上山,到現在已經八年多了。我不敢說師父對我不好,因為他教授我任何知識都是沒有藏私的。師父對我,從心底里就像是親人一樣呵護着。
只是,我眼睛完成小月牙,傻傻的笑出聲來,「師父啊~幾年後的事情莫提,咱先說說眼下的午飯問題吧!」我把情緒埋在心底。
只是,對師父來說,有比親情重要的多很多的事情。
「長安想吃什麼?」音塵柔柔的聲音拂過來,順帶着那芊芊玉手理了理我有些雜亂的發。
我覺得自己像只柔順的被主人安撫的小貓咪,正要甜滋滋的享受這片刻的安逸,腦海中突然就閃過了富貴像我獻殷勤時候那猥瑣的小模樣。
我打了個冷戰,頭微微一側不經意的就繞開了音塵的手掌,「這裏賣小油雞的很多,味道還不錯。」
避開音塵那微怔的眸子,我心像被針扎了一樣的微微抽搐一下,難道心底里我連音塵也有懷疑的嗎?莫名的悲哀就要溢出心頭,被我強行壓下了。
唉~也許我心底里就不是個適合打打殺殺的江湖人,或者我更適合拈花吟詩的人生呢!
「你這丫頭,」師父眼白一層層的刮向我,一手慢悠悠的捏着我那玄鐵大刀,像是浣衣的大嬸拿着剛洗過的小肚兜,就那麼不疾不徐的抖着,一冊冊的賬本順勢落到了地上。
我微側着頭,眼神偷偷往音塵那裏飄,向來我都是喜歡和他親近的。
第一次遇見音塵的時候,是在濟春堂看診大夫的看診桌上。剛剛結束人生第一場被動挨打的硬仗,老爹都沒來得及解決燕雲亂的奴才,就飛奔到了濟春堂。
我家武館難免總有跌打損傷的,濟春堂的大夫也就和老爹相熟了,偶爾還喝個小酒培養培養革命統一戰線之類的。我見了他也總會甜甜的叫一聲「詳叔」,能換來幾塊苦中帶甜的糖來吃。
我昏昏沉沉的,五臟的疼痛時隱時現的感覺就像是在夢中。我隱約看到很多人影環繞在身邊,黑漆漆的看不真切面容,只好眼神四處飄蕩,爭取找到個焦點聚一下焦。
我就是那麼看到音塵的。依舊是四歲的我,在剛剛遇到燕雲亂之後,在因為燕雲亂受傷之後,在四周黑壓壓的人群之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就像已死之人看到來自天堂接引的光。
音塵就那麼安靜筆直的站着,臉上帶着滿滿的「我欲乘風歸去」的仙人氣息,我邪惡的小心臟瞬間就想把他拉下凡塵來。
朦朧中我咧開了嘴,呲起了牙,「小哥兒可婚配否?若是尚無婚配,可否等我長髮及腰……」我始終想不起這幾句呢喃是我真的說出了聲,還是自始至終只存在我昏沉的夢境中。
那時候音塵十二歲,醫術水平已經被那些老古板們說的天上有地上無的了。音塵進了回塵谷,或者說回塵谷選擇了音塵,似乎都是早已註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