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鐵王座 第六十四章 風雨

    「……三十年戰爭之後，現在的格局已經固定，我們科納塔斯和基路費聯邦、甘特帝國一同構成了這個世界的三極，雖然小衝突不斷，但也一直能夠保持大致的平衡，使得戰火不會再輕易的燃燒起來……」

    被陽光照的明亮的書房內，一個穿着深藍色外套的棕發中年人輕輕的合上面前的書本，端起了面前還冒着熱氣的綠茶，看着坐在對面的那個左手綁着繃帶吊在胸前臉上還結着幾條血痂的年輕人溫和的笑了笑：「今天的課程講完了，男爵大人，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恩，伊迪先生，今天你講了正義對於一個政權的重要性，那麼就以最近頻繁製造恐怖襲擊的翡立安共和軍為例，那麼他們算是正義的嗎？」

    「任何一個政權或者勢力能夠在這個世界上立足，那麼它必然有其正義的一部分，或者說它必然有一群堅信它是正義的追隨者。但正義從來是相對的，這你這邊是靈藥，可能對於我來說可能就是毒藥，所以統治者都應該保持清醒的頭腦，不要沉迷於自己的正義之中，不要讓正義沖暈了頭腦，更不要將自己的正義強加給別人。」中年人吹散了杯子上漂浮的白氣，輕輕的喝了一口，然後繼續開口。

    「我這並不是否定對於不公正或者不公平而表現出來的正義感，而是在強調統治者應該經常性的自我反省和自製，正義是一把利劍，不但能傷到別人，用不好也會傷到自己，我的總結就是認為正義一定會獲勝或者成功的想法遠比認為力量更強者一定會獲勝的想法更加危險。」

    「我明白了伊迪先生的想法，但我還有疑惑，如果不相信正義會獲勝的話，人們不就不會為了尋求正義而去選擇行動了嗎？」

    「這其實是一個個人的心理問題。讓我們來看看現實的情況吧，以前強盛富饒並被成為公證的仲裁者的翡立安帝國為了維護它的正義最終覆滅於變革的浪潮之中，最後導致其領土被瓜分，這就是正義未必能夠取勝的一個例子。」伊迪頓了一頓，讓格爾消化了一下他所說的話，再開始繼續談話：「大人你需要認清一點，沒有一個人民會願意為了上位者的理想而去死，人民不是聖者，就像上位者不是神明一樣。想要他們追隨與你，首先，你必須要給他們利益，接着要讓他們明白，如果他們的利益被奪走了的話那就會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

    格爾點點頭，現在王室力量能夠在國內佔到上風就是因為這一點。站在推進工業革命這一邊的王室和人民的利益方向相符，這樣自然會得到人民的支持，社會也會相對穩定。

    「總體來說，現在科納塔斯的工業化改革進程已經超越了另外兩大強國，原因何在？這是在我國原本作為統治主體的宗教被剷除的最乾淨，使得舊有的支配體制完全被打碎，讓改革的阻力降低到了最小。可打破舊有的支配體制是正義的嗎？現在對於那些獲利的人民看來確實是正義的，但曾經就是這個舊有體制帶領人民們渡過了最黑暗最殘酷的時期，從野蠻變為了文明，那時它不也是正義的嗎？所以正義不是絕對不變的，而是會跟着時事而轉移的。」

    對於伊迪的說法，格爾表示同意。因為之前貝利夫這個號稱神的僕人帶給格爾的深刻印象，他近期很是研究了一下科納塔斯之前的宗教體系，對此有着一定的了解。

    說來也是運氣好，在三十年戰爭的前期，科納塔斯差點被滅國，過半的國土淪陷。也正是因為這樣，原本國內的神官體系被打破，原本所佔據的利益都被迫吐了出來，讓王室和貴族瓜分。而在恢復領土之後，王室和貴族們自然不願意宗教再次壓到他們的頭上，搶奪他們手上的利益，對於宗教更是死死的打壓，沒了這個最大的阻礙，使得工業改革的初期過渡的很平穩，沒有太大的波折。

    「今天的課就到這吧。」在格爾的沉思中，伊迪宣佈了今天課程的結束。

    「好的，麻煩伊迪先生你了，感謝你帶給我一個愉快的下午。」

    格爾站起身，用還能動彈的右手和伊迪進行了一次握手禮。

    「能被男爵大人你認同，這是我的榮幸。」伊迪微笑着回答。

    「露娜，送伊迪先生出去。」

    「是，大人。」一個女僕從外面進來，恭敬的給伊迪帶路。

    相互道了聲再見後伊迪跟着女僕離開了書房，房內只剩下了格爾一人。

    距離展覽會上的變故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格爾也已經從醫院裏出來好些天了，現在除了左手的骨骼還需要一個多月的時間恢復，其他的部位已經完好如初。

    為了傷勢的恢復考慮，大運動量高強度的訓練是不能進行了，只能採取一些低強度的恢復性訓練，再加上格爾算得上是「工傷」，被放了很長一個假，所以他就按照法耶力諾的建議請了幾個知名的學者來給他上課，伊迪就是其中之一。

    這段時間的學習，倒是讓格爾獲益良多。

    這並非是學識上的突飛猛進——就那麼點時間想要在學識上有所成就也是不怎麼現實的事情，而是對于格爾世界觀的塑造方面。

    能在法耶力諾王子那邊被冠以知名兩字的學者都是在他們所擅長方面有所成就的傑出人才，通過和那麼多學者的接觸和對話，這讓格爾對於這個世界的認知獲得了很大程度的豐富。

    原本格爾的世界觀很單純，看待這個世界的角度只是從一個單純的戰士的角度出發，一般只把人分為敵方和友方兩種，而現在他終於開始真正的從一個貴族的角度來了解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來考慮問題。

    再回首考慮科爾本森家和王室之間的關係，格爾也不會再那麼單純的單線思考了。

    走到窗前，格爾把窗帶上了一半，使得從遙遠的愛斯卡德洋上過來的帶有腥味的空氣沒法直接沖入室內。

    現在的聖羅塔洛正處雨季，這種潮濕腥氣的空氣代表着又一輪的降雨即將展開。

    可能是雨季的緣故，也可能是大家都筋疲力盡的緣故，這幾天的恐怖襲擊已經近乎停止了。

    當天襲擊展覽會的勢力已經公開了，正是翡立安共和軍的又一輪恐怖襲擊，而這次他們還拖上了早就被定義為邪教的聖靈教，那個貝利夫正是聖靈教派出人員的領導者。當天，翡立安共和軍的人綁着炸彈偽裝成記者在大廳門口製造混亂並且襲殺被阻隔在外面的政要，而聖靈教則率先潛入了展覽大廳中，等外面混亂後，在大廳內製造殺戮，兩邊配合默契成功的製造了一次堪稱科納塔斯史上遭受的最嚴重的恐怖襲擊。

    這次不但是民眾的傷亡，還導致大量政要的傷亡，其中絕大多數都是親王室的，還好的是漢丁頓侯爵逃過了一劫，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但這不過是開始，隨後幾天，其餘幾個城市也受到了相應的恐怖襲擊，雖然比不上皇家博物館展會大廳的那麼慘烈，但也讓民眾們人心惶惶，一時間翡立安共和軍和死灰復燃的聖靈教成為了科納塔斯頭上揮之不去的陰雲。

    作為負責隱秘戰線的鋼鐵兄弟會首當其衝，負責人之一的法耶力諾也受到了不小的壓力，親自帶隊和那兩方狠幹了幾場，雙方的傷亡都不低，鋼鐵兄弟會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終於把翡立安共和軍以及聖靈教打疼了。

    雖然格爾人不在組織里，但負責的露卡琳還是會將每天組織內的有價值情報帶過來，所以格爾對這些情況很了解。

    現在翡立安共和軍和聖靈教都消停了，根據情報也都把爪子縮了回去，離開了科納塔斯，這個時候法耶力諾準備開始佈置着對付隱修會了。

    在翡立安共和軍和聖靈教進行恐怖襲擊的時候，隱修會可沒有老實的呆在一邊，也沒少做小動作，而且有種種證據表明，隱修會還為翡立安共和軍和聖靈教的恐怖襲擊提供了不少幫助，雖然沒有親自上陣，但噁心人的事情也沒少做。

    之前是因為要對付那兩個恐怖組織，沒空管隱修會，現在法耶力諾終於緩了過來，自然不會放過這隻躲在後面的老鼠，王子殿下決定給他們一個重重的教訓。

    啪！

    被突然變大的風吹得撞擊到牆面的窗子發出了清脆的響聲，打斷了格爾的思緒。格爾抬頭向着窗外看去，烏雲滾滾間，陽光被徹底吞噬，天地間一片昏暗。

    咔的一聲巨響，巨大的雷光劃破天際。

    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