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太陽照常升起。
山腳莊子裏的眾人聞雞起床,好多人一晚沒睡好。
不是環境太差,而是大家心裏沒底。
陳里正反覆安慰大家說,那位三葬大王收了禮,就不會對大家下死手,好歹把大家安慰住。可莊子裏的氣氛依然是緊張兮兮的,沒有人出去謀生,婦女約束着孩子們,沒敢讓孩子跑出莊子外。
事實上,這個年久失修的莊子也安全不到哪裏去。圍繞莊子的土牆也就兩米不到,而且崩塌多處,早已年久失修。莊子裏的房子好多門板都腐朽掉了,壓根沒有防護功能。躲在房子裏,算是逃荒者的最後心裏安慰罷了。
一大早,能管事的三人隨便用了點乾糧就聚在一塊。
張神箭琢磨着:「我昨晚守夜時想到三更天,依然覺得不踏實。那隻狼妖肯定有什麼事瞞着我們。這妖怪大王太好說話了。」
「唐大俠有什麼頭緒嗎?」陳老漢問道。
「我確實幹掉了他們一個應該是頭目的狽妖,以及好些狼妖。或許他們大王因此忌憚我吧。」
張神箭:「那這就要擔心那三葬大王報復了。」
唐生點頭:「我也這麼想。」
反倒陳老漢有點想法:「我在想,會不會是那大王也有對頭在搞事情,沒工夫理我們呢?」
「這確實有可能!」
相對來說,這才是最合理的推算。
按照昨天陳老漢的說法,妖王之間互有齷蹉,經常相互攻伐,有時候甚至會波及到人類的城鎮。去年鄉里也因為黑雲山北麓的妖王大戰,導致大量小妖跑到鄉里作惡,死了好多人。
張神箭和陳老終於明悟,看來他們這些人是否能活下來,還要看唐生。這位神秘的大俠,才是三葬大王投鼠忌器的關鍵。
果不然,到了午時,那熟悉的銅鑼聲再次傳來,莊子眾人迎來了一隊九隻的狼妖。
領頭的狼妖雲微開口道:「我們三葬大王發話了,你們在這住下,可以。但作為代價,你們需要幫大王收拾東澗之地一個忤逆大王的妖怪。一年之內,把這事辦了,以後你們每一季向大王送上一套大三牲作為祭品,在這黑雲山東麓,大王就保你們平安。」
一套大三牲祭品指的就是豬、牛、羊各一隻,說真的,這數量真不算大。
問題是,這玩意多少有點僭越,因為一般來說,唯有祭神才會用這玩意。
考慮到這是神佛不出的亂世,一個草頭王妖怪敢收這禮,反倒顯得很合理。
唐生、張神箭和陳老漢聽到之後,都明白真正的要求還是放到那個妖怪頭目上面。顯然,那個大王看中了唐生的戰力,要他幫忙排除異己了。
這才是真正的投名狀。
感受着大家期盼的目光,唐生正色問道:「敢問那隻東澗妖怪在何處?」
雲微『心領神會』地擺出一副囂張的嘴臉,朝着莊子旁的溪水下遊方向一指:「這裏順游而下三里處有一個沼澤,裏面最大的那一隻,你們不會認錯的。」
唐生略一思索,還是答應了:「好!那妖怪,我自會處理,也煩請大王約束手下,不要騷擾莊子裏的人。」
殊不知,他的話和表現落在雲微等狼妖眼裏就成了演技爆表的代名詞,對今天出門前雲微說的『大王的嘴,騙人的鬼』深有體會。
他們紛紛想:明明是大王想收拾那貨,卻一副不知情的樣子,高!實在高!大王您老人家是真的能裝!
一眾狼妖憋得好辛苦!
差點就露餡了。
還是雲微出列,拿出一大把用狼皮包起來的狼牙。
「以莊子為中心,十里之地是大王許給你們的地盤。每人帶上一枚狼牙,整個東麓除了東澗沼澤的傢伙,沒有妖怪會為難你們。這是一個鑼,真有事就敲鑼,大王自會派救兵來。別說我沒警告你們,鑼可別亂敲。」
「老朽懂的!感謝雲頭領。」陳老漢連連點頭。
最讓唐生感到絕妙的是,這個三葬大王居然讓雲微交給莊子一面獸皮大旗。
甚至無需感應上面明晰的大妖氣息,光是看到那花紋,唐生就認出,這特麼就是他幹掉的那隻狽妖啊!才一個晚上,就剝皮拆骨,然後給他當旗子了?
不,等等,難道這些狼牙是他昨天幹掉的狼妖口裏拔出來的?
身為一個盲僧,唐某人感覺自己發現了華點。
看來這個狗屁三葬大王顯然也是刻薄的傢伙啊!
不行!我必須防他億手,這種對手下殘忍的傢伙,什麼時候就會翻臉不認人了!
唐生的表情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他沒注意到,雲微此時轉頭對身後的狼妖們眨了眨眼,他分明在說——你們就說我做得好不好,你看,我們家大王多開心?
一眾狼妖齊齊咧嘴一笑。
他們這表情,差點就把莊子裏的人嚇到了。
可是看狼妖們也沒什麼特別的動作,陳老漢當然是一同馬屁瘋狂拍到三葬大王和眾狼妖的身上。
反正拍馬屁又不要錢。
於是,就在這股略為詭異又祥和的奇怪氣氛中,雙方都認定大家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陳老漢他們千恩萬謝地送走了狼妖,向村民們宣佈:「黑雲山三葬大王收留我們啦!以後我們每季度送一套大三牲就行。關鍵是,我們不用交租啦——」
不用交租!
這四個字才是點燃村民心中希望之火的關鍵詞!
一下子整個莊子沸騰起來。
半大小子和流着鼻涕的娃兒呱呱亂叫,女人抱着尚未能走的屁孩出來,迎向她的男人。老實巴交的莊稼漢拋下自己手中的鋤頭等簡陋武器,眼角有淚,抱緊了婆娘和孩子。
「嗚嗚嗚!」
「終於有條活路了!」
「我們可以活下去了!」
「太不容易了啊——」
陳老漢猛吸着早已沒有煙葉的旱煙,哪怕裏面只剩一點點煙味,那也舒爽。他絮絮叨叨地說道:「去年莊稼失收了。外頭又打仗,黃員外被縣太爺逼得受不了,把糧攤到我們頭上,大家都是受不了才跑出來。現在好咯!」
這一刻,連唐生這個外人也深有感觸。不論哪個時代,農民就是最淳樸的一群人。只要能活下去,他們甘願做老大爺眼裏的牛馬,忙忙碌碌一輩子,只為老婆孩子熱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