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香!」
八木織香舉起一隻雞提燈,連蛋黃帶卵巢一口咬了下去,陶醉着咀嚼,小臉鼓得通紅。
那表情真就和日劇里一樣誇張。
小林悅子點了燒鳥拼盤。
裏頭有雞腿肉串、雞提燈、烤雞腳筋、雞軟骨、經典的雞蔥串、雞脖子肉、雞氣管、雞肝、烤牛腸之類的。
此外還有幾瓶梅子酒。
加上梅子細卷、南蠻炸雞、脆皮白鰻之類的下酒菜。
「唔——」
秦珍吃下一串雞腳筋。
雞腳筋就是雞腿把上的那塊筋肉,外面烤得酥香,裏面有筋的脆彈和膠質感。
爽彈的筋肉與充盈的油脂盈潤在口中,還能吃出純正碳烤的焦香,
真是極致的享受。
不過燒鳥這種菜式還真是誇張。
一隻雞能拆成幾十份來吃!
雞腳筋也就算了,連氣管也要挑出來做成肉串,雞脖子上的肉都能剔下做成丸子
摳摳搜搜的。
很有小日子的風範
小林悅子吃得不多,一小口菜就一大口酒,完全是衝着店裏的招牌自釀梅酒去的。
八木織香剛好相反,一吃就停不下來,小心翼翼地問小林那份還吃不吃,小林擺擺手,示意都給她了。
三人其樂融融,同桌享用着美食。
「嗚嗚~」八木織香吃下一塊白燒鰻魚,幸福的眯起眼睛,「好感動,這家店的白燒是關西的做法,直接由生烤到熟,關東的風格是先蒸再烤,口感完全不一樣。」
「感動?八木小姐是關西人嗎?」秦珍也夾起一塊送入口中。
很燙,魚皮酥脆,肉汁油潤,確實好吃。
「您誤會了。」八木織香回答,「我家在愛知縣,只是喜歡關西風味的食物。」
她接着問:「秦先生來自哪裏?」
「我嗎?」
「我老家在愛媛縣伊予市」
這一世的秦珍出身平凡,父母在老家從事水果運輸供應工作。
家裏說不上貧窮也說不上富裕,泡沫經濟時期積攢了些本錢,沒有大手大腳地去消費和投資。
記憶中,他們是品信純良、勤勞樸實、待人和善的好父母。
然而去年二老雙雙因意外過世,只留下他和一個上高中的妹妹。
雖說遺產和房子是和妹妹共同持有,但秦珍儘量儉省。除了讀專門學校時要交學費,其餘再沒從家裏拿過一分錢,靠打工維持生活,直到畢業後也是如此。
畢竟家中沒有經濟來源了,可不能坐吃山空。
說起來,秦珍也還只是個21歲的,一邊打工一邊進行漫畫創作的「東京漂」,壓力還是挺大的。
更何況他穿越過來後,完全把打工這件事拋在腦後,已經被料理店那邊開除了。
手裏的錢大概還能撐兩個月吧
想到這裏,秦珍倒了一小杯梅子酒,對小林悅子敬了一杯。
不只是前身的記憶,今日一見,確定自己的這個編輯認真負責,敢於決斷。
即使連載企劃不能通過,也斷然不會隨意拋棄潛力作者,她不是那種混子編輯。
「喂喂喂,這是在幹什麼?」
小林悅子怪叫起來,臉上卻樂開了花。
「噗~」
八木織香也有樣學樣:「托編輯大人的福了!」
或許是同為女孩子的關係,她用語親昵,很放的開。
「少得意忘形了,還沒確認連載呢!你們聽着——」說到這裏,小林悅子的表情恢復了嚴肅。
還沒說完,她卻反身向服務生又要了3瓶梅酒,然後才準備說正事。
她桌前已經擺了6個空酒瓶,臉上卻沒有一絲醉意。
這什麼酒量?當真恐怖如斯。
小林淺酌一口,認認真真地對兩人說道:
「能不能連載,有時也看運氣。」
「競爭者的水平對編輯長們的心理影響很大的。」
「可以預測的是,有兩個短篇大賞的得主,大概率會以獲獎短篇為主題推出新連載。」
「一部是棒球競技,一部是校園日常,都是熱門題材。」
「除此之外,同事們口封得緊,好東西都捂着,難保不出個黑馬。」
這是自然的,她自己也這樣。
「說實話,我對《惡魔人》很有信心,但它前所未有,又劍走偏鋒,最有可能出現這樣的情況——」
說着,林心悅夾起一塊裹滿了塔塔醬的炸雞塊,放在小盤左側,又夾起一隻包好的梅子細卷,放在盤子右側。
「50%的概率,像當紅炸子雞一樣大爆。」
「屆時鋪天的資源和宣傳襲來,像醬料一樣錦上添花。」
「還有50%,像這隻梅子飯糰一樣涼涼。」
「豐富美味的內餡被包在飯糰和紫菜皮里,只有極少數的細心的讀者,才能明白它的好。」
而出版社是唯利是圖的資本巨怪,與有風險的創新佳作相比,100%能回本的平庸之作往往更有優勢。
當然這種話,小林作為編輯是不會對作者說出口的。
「所以這是一場冒險啊」
秦珍敏感地發覺到,小林悅子好像有些醉了,雖然臉色不變,卻眼神迷離。
這些話,似乎是把心裏積壓的消沉和不安排解出來。
察覺到氣氛有些消沉,秦珍打趣道:「嘛——成為漫畫家,就是一場冒險。」
即便是文抄,誰也不敢說一部好作品就一定能成功,因為時代、機遇、環境都有些微妙的不同。
八木織香沉默不語,手上的雞蔥串都有些不香了。
腰斬過兩次的作者,再失敗一次,或許就再也沒機會了。
她的壓力是最大的,只是無人知曉。
不過她願意為了《惡魔人》去賭一把。
小林也發覺到氣氛不對,是自己的錯,連忙找補:「哈哈哈,年輕人不要怕!」
「我組長學過柔道,連載不過我就讓她暴揍總編!」
「哈哈哈哈哈——」
之後的話題便是說說笑笑,八木其實很想問問秦珍構思故事的思路,又覺得場合不對,以後有的是機會,於是合群地不談工作。
第一次見面,來日方長,不必急於一時。
幾人沒有聊到很晚,八木與小林兩個女生同路,因此也比較放心,他們在車站道了別。
秦珍租住在江戶川區的行徳一帶,那裏公寓租金低廉,距離公司40分鐘左右的路程。
回到家,他一下子癱倒在椅子上。
太累了這一天,主要是精神壓力太大。
這其實是他穿越一周以來,第一次正式出門,他循着前身的習慣,適應日本的社交環境。
他還擔心突然換稿會不會被編輯趕走,擔心作品不被認可,擔心找不到合適的作畫
好在這一切都解決了。
萬事開頭難,克服了第一次,以後會越來越順利。
休息片刻後,他環視四周,又好好看了一眼這個四疊半的小房間。
一張榻榻米床褥、一副桌椅、一柜子衣單與幾柜子書,多餘的雜物很少,讓他感到安心。
書桌上滿是畫稿,參考書與漫畫本攤開疊放在一起,旁邊還擺着假面超人模型,畫圖工具桶之類的,開蓋的墨水瓶散發出淡淡的油墨香。
還有一張小漫畫,畫上的兄妹卡通小人笑得燦爛,下方手寫幾個大字:「膩桑加油!」
沒有電視、手機、電腦,屋子裏靜悄悄的,窗外偶然傳來幾聲蟲鳴。
很溫馨。
這是一個追夢者的房間。
無論生活如何困難,他都曾懷抱着對漫畫的熱愛,對夢想的堅持。
桌上、地上高高堆着的練習冊和畫稿,都是他努力的證明。
誓要將青春燃盡的證明。
前世的秦珍不是沒有過做漫畫家的夢,可惜在視頻娛樂時代,原創漫畫漸漸過時,行業風光不再
自己要賺錢、要吃飯,也只能投入浩浩蕩蕩的視頻自媒體大軍。
他學剪輯、學編導,一切以抓人眼球為目標,流量至上,數據為王。
高強度的工作,壓榨了他全部的青春與靈感,漸漸地,也忘卻了原來的創作夢。
一場意外,開啟了他新的人生。
他現在背負着的,是兩個靈魂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