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從來都很謹慎,尤其是在與兩個具有恐怖侵染特性的妖人進行了一場你死我活的廝殺之後,他更得保持十二萬分的警惕。
不要問為甚麽二狗這般「膽小」,上一個不夠謹慎的傢伙,可是在他面前生生的表演了一出什麼叫做「人生大起大落實在是太快,太刺激了!」並被二狗給舔了一口豪華大禮包。
二狗對自身的檢查很簡單,他只需要默誦一遍【天問】。
沒錯!正是戰國時期楚國的著名詩人,楚辭之祖,三閭大夫——屈原所著的長詩【天問】。
【天問】是所有的除魔人必須熟記默誦的典章,全詩共三百七十餘句,一千五百多字,屈子以問句的方式向上天(?)提出了一百七十多個包含着世間萬物之理的問題。
你以為這些詩句所包含的問題,是屈大夫因為志趣不得伸展有感而發的牢騷嗎?
膚淺了!
這其實是屈子向某未知的號稱無所不知的存在發起的一場挑戰。
可惜,屈子最後贏得了挑戰,卻輸了他最珍視的國家和理想,然後,最終的結果大家也都知道了。
他投了汨羅江。
背誦【天問】對任何一個除魔人來說都是一種折磨,尤其是對那些識字不到一籮筐的武人來說更是如此。
但是【天問】卻是除魔人用來自我辨別是否遭受邪惡腐化的最有利的武器,沒有之一。
【天問】代表着混沌大佬最丟臉的黑歷史,是祂們在凡人面前一次徹底失敗的羞恥之證。
如果說正常的人類背誦長詩【天問】——不包括那些過目成誦,典章背誦如吃飯喝水一般容易的讀書人——就好似一個學渣死記硬背【岳陽樓記】那般熬腦子。
那麼一個被腐化的人類或者隱藏的混沌邪崇背誦【天問】,就好似剛剛投效大佬的萌新,一開口卻狂揭大佬的醜聞黑歷史,在大佬的頭頂上拉屎拉尿,墳頭蹦迪兒的那一種。
任何膽敢吟誦【天問】的混沌信徒或者混沌生物,都會遭受混沌大佬們最冷酷無情的懲罰。
事實上,哪怕是最博學的讀書人,甚至此前已經把長詩【天問】倒背如流,當他墮落腐化的那一刻,【天問】的內容就會在它的記憶中消失,一個字再也無法回憶起來的那一種。
它們想要吟誦她,那就得對着(有人專門準備好的)不成句子的單字一個一個的讀,每讀完一句,就會遭受一次酷刑般的自殘——性——創傷。
因為二狗的來歷獨特,他接受陳同惡夫婦教導的第一堂課,就是被要求熟背【天問】,那真是一個極為痛苦的過程。
「曰: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闇,誰能極之?
馮翼惟象,何以識之?
······」
任何一個誦讀【天問】之人,在第一遍念誦時,每念一句,都會覺得有一把小刀在自己的腦子裏來回的切割般的幻痛,這種痛苦雖然不會讓人真正的受傷,卻會情不自禁的迴避任何與【天問】內容有關的東西。
當然如果你能撐過第一遍誦讀【天問】的痛苦,接下來你的每一遍背誦,都會讓這種幻痛變得更加輕微,最終你會變得耳聰目明,心靈剔透,宛如新生一般。
而有師承除魔人,比如二狗這樣的,在第一次誦讀【天問】之初,都會有長輩或者夥伴在身邊多次提前誦讀,通過預聽來降低第一次的幻痛。
不過即便龐師娘提前為二狗誦讀了數十遍【天問】,當他第一次主動誦讀時,卻也遭受了有生以來最痛苦的幻痛折磨。
不過在師父師娘的強硬逼迫下,他還是花費了很大的心力將整首【天問】長詩熟誦如流,進而完成了除魔人的第一步考驗。
此次滅殺妖人,二狗奮戰數個日夜,吃了不知多少苦累,如今事罷難消,他自要自檢一番。
而他自我檢測的第一個手段,就是默誦【天問】。
好消息是,二狗並未有遺忘【天問】的詩句,這也就意味着他並未被邪惡污染腐化。
而壞消息卻是,他每默誦一句【天問】的詩句,心底就會冒出莫名的煩躁之意,而這些負面的情緒匯集起來,一直在試圖挑起二狗內心的黑暗。
二狗作為一個入行尚不足一年的新手,自然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需要更有經驗的長者的指點。
雖然陳同惡夫婦不在家,但這並不意味着二狗就找不到可以求助的地方。
靈機觀!正是陳同惡留給二狗的求助之處。
顯然,二狗需要走一遭靈機觀,找那裏的靈機老道問一問情況。
雖然家裏有些不夠安寧,比如自家老娘有點挑事兒,留那范家女漢一直住着不走,且與嫂嫂楊大娘子發生了幾場小小的言語衝突,但二狗還是急不可耐的趕去了靈機觀。
這絕不是二狗為了躲避家裏的修羅場,絕對不是!
靈機觀坐落於鄴城西北四十餘里外的一座無名山嶺上,道觀面積不大,只有一間正殿,兩道廂房,以及一圈亂石堆砌的圍牆。
而且靈機觀的建築斑駁破敗,總是給人一種荒山野廟的清冷感覺。
不過有一句話說得好,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靈機觀雖然破敗,卻有真正的有道修士坐鎮,故而這道觀在鄴城的名聲並不差,甚至在臨近幾個縣城裏也頗有影響力。
二狗上門的時候,正趕上一戶來自濠州的富商前來托子。
這濠州富商姓朱,祖籍乃是定遠縣人氏,本是前來鄴城走商的,恰逢的「好時機」,便在這裏娶了妻,落了戶。
此番朱員外要北上行商,前途未卜,擔憂自家小兒在家無人照料,更有些許家產引發妻族的覬覦,便狠心把兒子送來靈機觀寄養。
二狗並未真正見到那朱家的主人,倒是那寄養的小兒得見了。
看着七八歲的年紀,長得十分細緻乖巧,只他入得道觀,便得了一個道號,喚作神機子,卻是被那靈機老道視作了衣缽傳人。
靈機老道對二狗的到來甚為歡喜,只道:「洒家往常多番聽那陳老鬼說起你,此番終於見得陳家小哥兒你的本人,果真是名不虛傳!怪不得那廝這一年來總是樂得合不攏嘴,老道要是有如你這般的佳徒,怕是晚上做夢都能笑醒哩!」
二狗被誇的面上有些赫然,只謙笑道:「道長謬讚了!小子自來笨拙,似俺師傅那般心嚴,如何誇口的俺哩!倒是道長身邊的這童兒生的甚是不凡,怕是未來不可限量呢!」
這老道卻被二狗一句話就給掻到了癢處,只笑得見眉不見眼兒,口中自道:「哪裏哪裏!這孩子看着就是個體弱的,將來還不知能不能成才哩!」
兩廂寒暄了一陣,靈機老道便直接問道:「陳家小哥此番來洒家這裏,可是碰上了甚難處麽?」
二狗把自己半途截殺了劉氏兄弟的事兒一說,只驚得老道瞪大了牛眼,連山羊鬍子都薅斷了好些根,卻口中連呼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