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雲隱錄 第兩百零五章 威德子

    王駿心中藏着隱秘的憂慮，因此也並未堅決主張要回舊印。

    隨着詔書交接的莊重儀式落下帷幕，

    眾人被盛情邀請，魚貫而入穹廬之內，他們依照禮儀依次落座，一場盛大的宴會隨即展開。

    烤羊的香氣瀰漫，美酒如泉涌流，歌聲與舞步交織成歡樂的旋律，賓主間的氛圍再次熱烈起來。

    然而漢朝一眾人心中卻難掩忐忑。

    王駿知道，必須趁單于還未醉意朦朧時，將那顆重要的舊印索要回來。

    觥籌交錯間，王駿適時地擋住了單于正欲舉杯祝酒的手，

    趁機向已有醉意的烏珠留單于鄭重地說道：

    「單于，您的盛情我們心領了，但還請您歸還那顆舊印，以便我們回去向朝廷復命。」

    烏珠留單于醉眼朦朧，十分豪爽地一揮手，

    「好，好，既然你堅持，那你就拿去吧。」

    說着，他抬起胳膊，示意王駿自取。

    王駿大喜過望，然而，就在他伸手欲取之際，一直警覺的蘇再次及時提醒道：

    「大王，且慢。

    新印文尚未查驗，舊印暫且留步。」

    但此時單于已是酒意上涌，大手一揮，滿不在乎道:

    「新舊印不都是一樣嗎？

    何必如此麻煩，交了便是。」

    說罷，他親自解下綬帶，將舊印捧到王駿面前，

    「拿好了，來！

    我們既是朋友，便共飲此杯。」

    王駿接過新印綬，甚至未及細看，便匆匆佩戴在身。

    這一刻，王駿心中的大石終於落地。

    宴會的氣氛逐漸熱烈，主賓歡聚一堂，直飲至半夜方才盡興而散。

    王駿一行人在夜色中跌跌撞撞地回到宿營地，借着酒意，開始聊起白天的事情。

    「哎，你們說，今天那個老是阻攔我們的大臣究竟是誰啊？

    他幾次三番地阻撓單于，真是毫不合作。」

    「他啊，被封為姑夕侯，好像叫什麼蘇來着。

    看他那模樣，不像匈奴人，倒像是咱們中原人。」

    一人回道。

    五威右帥陳饒聽聞此言，立刻警覺地提醒大家：

    「各位可別掉以輕心，

    那個蘇幾次提醒單于查看新印，單于雖未在意，但若是他回過神來，一看印文，必定會反悔！」

    其他人疑惑不解：「那又能怎樣呢？」

    陳饒一臉無奈地解釋道：

    「單于或許是個粗人，不理會這些文字上的細微差別。

    但那個蘇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肯定會讓單于仔細查看新印，到時候麻煩就大了。

    單于肯定會來索要這顆舊印。

    到時候我們該怎麼辦？

    要是沒要回來還好說，要是要回來又送給人家，那可是有辱使命！

    回去還想立功？

    別做夢了！」

    眾人一聽此言，皆覺有理，頓時也慌了神：

    「這下可如何是好啊？

    咱們回去怎麼向大新皇帝交代呢？」

    正當王駿和其他人猶豫不決之際，陳饒果斷地發話了：

    「依我看，不如乾脆把舊印砸掉算了，留着它也是個禍害！」

    「啊？」

    眾人一聽全都愣住了，

    「這樣不妥吧？」

    一群人想到砸碎舊印可能引發的後果，無人敢輕易表態。

    身為河北燕人的陳饒，武人性格，果敢彪悍。

    看到眾人猶豫不決的樣子，索性不再徵求大家意見，直接掄起斧子就砸向舊印。

    邊砸邊說道：

    「皇上若是怪罪下來，就說是我的主意，與你們無關！」

    此時，王駿膽戰心驚地敘述完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然後誠惶誠恐地跪在王莽面前，靜待皇上裁決。

    王莽目光如炬，突然眯起雙眼，轉向陳饒，語氣中帶着幾分審視：

    「陳饒，王駿將軍所述，是否屬實？」

    陳饒點了點頭，坦然應道：

    「回皇上，王駿將軍所言，絕無半句虛言。

    事情的確如此，微臣願承擔一切責任。

    您要如何處置，微臣絕無異議。」

    王莽卻並未立即發作，擺了擺手，示意陳饒稍安勿躁。

    隨後，他眉頭微挑，露出幾分探究之色：

    「不過，予倒是頗為好奇，那位單于在得知舊印被毀之後，究竟有何反應？

    他難道就此善罷甘休，不再追究了嗎？」

    陳饒微微一笑：

    「皇上，您也太小看那位匈奴單于了。

    他畢竟是大漠的霸主，怎會輕易咽下這口氣？」

    王莽聞聽此言，頓時興趣大增。

    身體微微前傾，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哦？

    那後來呢？

    你又是如何應對的？」

    次日清晨，單于果然派來右骨都侯須卜當索要舊印。

    （須卜當身為王昭君的女婿，自幼對漢朝頗有好感）

    須卜當憤怒地表示：

    「漢印本為璽，且舊印上沒有刻『漢』字，那是默認了匈奴相對獨立的地位。

    是得到漢朝尊重的北方首領。

    如今新印卻改『璽』為『章』，且前綴『新』字。

    爾等豈不是將匈奴視為所謂新朝的諸侯了？

    奉勸爾等速將舊印歸還！」

    面對須卜當的質問，王駿等人只得拿出已砸壞的舊印，故作鎮定地回應道：

    「舊印已化為齏粉，再也無法復原」

    這時，陳饒卻大步走了出來，昂首道:

    大新朝奉天承運，四夷歸服！

    大新天子代漢自立，乃是真命天子。

    你們匈奴作為蕞爾小邦，不思膺服天命，卻拘泥於這蝸角蠅頭之利，執意索取廢漢故印，豈不是荒謬至極？

    廢漢已是昨日黃花，它所頒的舊印也已被我代天毀掉。

    如今印已無存，唯有命一條。

    你回去轉告你們單于，讓他好好保管新頒的匈奴單于章才是正理。」

    須卜當聞言，頓時又氣又急，卻也只能無奈歸去稟報單于。

    單于雖感憤懣，但考慮到此次所受金銀布帛之豐厚，也只得暫且忍下這口氣。

    隨後派遣弟弟右賢王帶着牛羊等謝禮，跟隨五威將帥返回長安致謝。

    王莽聽到此言，興奮地從龍椅上站起，讚賞道：

    「說得好！

    說得極好！

    諸位，這才是真正能揚我大新國威的功臣！

    對待四方外族，我們不能總是溫文爾雅，有時候也需要展現出我們的強硬。

    陳饒如此忠勇，為大新朝以威立德，理應重賞。

    予決定任命他為大將軍，並封為子爵，稱號『威德子』。」

    說到此處，王莽突然轉向王駿，語氣中帶着幾分責問：

    「王駿，這一段你為何在先前沒有如實稟報？」

    王駿被嚇得瑟瑟發抖，心中暗自懊悔，原以為皇上會降罪，沒想到陳饒反而因此成了功臣。

    他心中不禁暗自後悔，如果當初自己先砸碎舊印，那今日受賞的或許就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