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為了表示這不是舊有意義的改元,「始建國天鳳」的「元年」官方不稱「元」,而稱為「一年」。
「始建國天鳳一年」,其斷句是「始建國·天鳳一年」
而非「始建國天鳳·一年」。
而「天鳳」二字,正是取自上一年出現的彗星。
王莽苦心孤詣地將災異的彗星解釋成了祥瑞的鳳凰,試圖為新朝帶來希望。
改元之後,王莽宣佈要在一年之內去東西南北四方巡狩,東巡封禪,北巡遷都洛陽。
然而,這次出行他卻準備「自費」,由朝廷準備乾糧,一路上不接受各地的供給。
這聽上去頗為節儉,但實際上卻暴露了他對實際地理的缺乏了解。
群臣不想再折騰,紛紛勸阻,王莽罕見地聽取了勸告,改了主意,
決定等到「始建國天鳳七年」再行封禪之事。
晨光如細密的龍鱗,在宮殿的琉璃瓦上閃爍着耀眼的光芒,王莽的身影映照在窗欞之上,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一些年邁的宮人,回憶起往昔未央宮寢殿內那燈火通明的夜晚,
成帝、哀帝飲酒作樂,徹夜狂歡,耳畔是清脆的佩玉鳴鑾,眼前是曼妙的歌舞昇平。
而今,未央宮已更名為壽成室,但那寢殿的燭火,卻依舊燃燒不息。
然而,與王莽相伴的,並非那醉人的歡愉,而是堆積如山的簡冊。
他夜以繼日地批閱,仿佛要將所有的智慧與心血,都傾注於這新朝的基業之上。
宮人們也會私下議論,這位新朝的皇帝真是勤政愛民,白日與大臣們共商國事,夜晚還要處理政務,真是令人欽佩。
但他們又怎會知曉,白日裏,王莽將大臣們召入宮中,往往並非商討什麼國家大事,
而是沉迷於學術的探討,諸如禮儀的繁複安排,儒經的微妙解讀。
他樂此不疲,甚至忘卻了時間的流逝。
於是,官僚們不得不賠上寶貴的時間,與皇帝一同參與這一場場「讀書會」
早出晚歸,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卻無暇顧及自己的本職工作。
各個機構里,事務堆積如山,尤其是那些民間矛盾,訴訟官司等急務。
雖然看似瑣碎,但拖延越久,問題便越大,直至形成難以解決的結構性矛盾。
夜晚,王莽點燈熬油,宵衣旰食,勤勉的確令人動容。
但又有誰知道,他處理的許多事務,其實並不重要,也並非非他親自處理不可。
他這麼做,不過是吸取了曾經架空漢帝的「歷史教訓」。
刻意將大小事務攬於一身,親自研究、親自處置,還刻意避開那些領機要的尚書們。
他着意培養使用宦官,特別是財務、國庫、糧食等要害部門,一概委派宦官管理。
吏民的上書,也都由宦官拆封送給他,不經尚書之手,生怕尚書藉此弄權或是泄露給外臣。
即便是交辦給臣下或是循例辦理的工作,王莽也頗不放心,
總是讓下邊的人反覆向他請示,大小事務都要親自過問。
如此一來,前面的工作遲遲無法辦妥,後面的事情又已經積壓上來,整個朝廷如同一團亂麻,最終亂成一鍋粥。
由此可見,不論是外朝的官僚,還是省內的宮官,王莽都難以真正信任。
他在這權力的漩渦中,各種作,試圖用自己的方式,去守護這片他視為生命的基業。
在宮殿的一隅,一道身影悄然浮現,宛如幽靈般無聲無息。
他神色複雜地凝視着大殿中央那位滿頭華發、威嚴莊重的老者,心中五味雜陳。
回想起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流民如蟻,餓殍遍野。
這淒涼景象竟比漢武帝劉徹當政時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自己不過離開了這片土地短短數十載,這天下竟又淪落至此」
正當他沉浸在思緒中時,聚精會神批閱奏摺的王莽突然有所感應的望來,
那雙因年邁而略顯凸出的眼球猛地瞪得滾圓。
情不自禁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語道:
「看來最近真是太過操勞國事,老眼昏花,連幻覺都出來了」
嘀咕了幾句後,王莽再次全神貫注地逐條批閱起奏摺來。
方逸,一臉無語地望着王莽,隨後苦笑搖頭,輕聲道:
「王莽,多年不見,
你竟不記得我這個『遙遠』的老鄉了麼?」
王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心裏一顫,以為有刺客潛入,緊張地四處張望:
「老鄉?
哼,如今天下想讓我死的人多了去了。」
王莽剛準備高聲呼喊救駕,卻突然感到肩頭一沉,一隻手輕輕搭了上來。
那個略顯熟悉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說你激動個什麼勁,
如今都做了皇帝了,怎麼反倒失去了小時候的從容淡定?」
王莽越發覺得這聲音熟悉,內心的警惕稍稍放鬆了幾分,暗自思量:
「這人好高的身手,
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這裏,如今更是近在咫尺。
若真想對我不利,怕是易如反掌。」
他扭過頭來定睛一看,頓時愣在了原地,好半晌才結結巴巴道:
「方方逸先生怎麼是你?」
「哦?
怎麼不能是我?」
方逸笑眯眯地回應。
王莽卻突然變得激動起來,忙拉住方逸的手,不迭地道:
「方逸先生,這些年予多次派人尋找過你,可都杳無音訊。
予還以為那日的經歷只是南柯一夢!
可之後的種種經歷又時刻提醒着予,那絕對不是虛妄!」
方逸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出,笑眯眯地說道:
「王莽,你怎麼開口閉口就是『予』的?
還有,如今這天下怎的變成了這幅人間地獄的模樣?」
王莽聞言一愣,「地獄?
什麼地獄?」
方逸微微搖頭,
「這是我在西邊遊歷時學到的詞彙,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這新朝如今亂象叢生,你接下來打算如何治理?」
王莽像是明白了什麼,
「方逸先生,你這些年去了西域麼?
可西域予也曾派人尋找過你的蹤跡,並未有所發現啊。」
方逸點頭回應:
「是更西邊的地界。
此番遊歷,還認識了個叫耶穌的小伙子,很有意思」
王莽卻喃喃自語道:「更西邊?
那豈不是更為蠻夷的地界」
方逸感覺這王莽的思維真是跳躍得讓人捉摸不透。
隨後,繼續開口道:
「如今大漢
哦不,應該叫新朝了」
王莽頓時來了精神:
「對對對!就是新朝!
這是予效仿周朝建立的大新!
方逸先生,我做到了!
作為這一代的天選之人,大新的天下將千秋萬代地傳承下去!」
方逸頓時有些語塞,剛到嘴邊的話一時間竟然忘了要如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