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長生 第七十五章 冠帶（廿五）做熱風

    禍兮福所伏，天柱閣的人由於護駕及時、忠諫有功，得到了聖人的信任。數月後，聖人以天柱閣弟子為主要成員，組建了大延的第十寺，名為護國，負責拱衛京畿，及調查國內外修行界事宜。

    這個寺，倒不是寺廟的意思。《漢書》有云：「凡府廷所在，皆謂之寺。」朝廷設置的官署府衙，都叫「寺」。

    大延是歷代以來「寺」最多的一朝，統共有「九寺」，分別為大理寺、太常寺、光祿寺、衛尉寺、宗正寺、太僕寺、鴻臚寺、司農寺、太府寺。這九寺的級別低於「三省六部」，負責國家的具體事務。

    護國寺的事務並不算清閒，他們還得負責監視天下各路節度使、王侯們的動向，嚴禁他們私下訓練修士部隊，或收蓄修士門客。一經發現就是重罪，若人數超過十三人，則視為謀反，「犯者皆斬，家屬緣坐」。

    由於救駕有功，靈潛寺與長生門也跟着沾光。聖人終於打消了對二宗的顧慮，將自現山與萬化山徹底交由他們自治，按時繳稅即可。

    許是這次事變讓聖人心力交瘁，他也察覺到了自己的衰老，向長生門要了些延年益壽的修行法門，開始修煉。

    長生門人自然也是全力配合，靈丹妙藥，就沒停過。雖然這些丹藥不至於吃一顆就長一歲，但至少要比聖人自己找來野道，配置出的硃砂水銀混合毒物要靠譜得多。

    至於顧決明，由於救駕有功，又恰逢河西節度使杜希望上書請求聖人派顧決明來幫他攻打吐蕃的新城，於是便被聖人調往邊疆。新城一戰，他「單馬進，左右馳突，獨殺數百人」，以一己之力生生殺亂了一支軍隊，幫助延軍取得了一場大勝。

    聖人為了獎賞他，不僅加官進爵，還特意收去了那件沾染着他與顧決明的血的斗篷，又請了天下最好的裁縫師將之重新修補。之後，聖人親自命名那件威武華貴的斗篷為「龍血」，並重新賜給顧決明，且立下聖旨：若着此蓬，刀劍不得加身。

    功，要賞，過，要罰。雖然三魔宗只是按照聖人的指示訓練了這支部隊，但聖人可沒打算放過他們。在一番複雜的調查、權衡之下，聖人一手促成了三年後的己卯大戰。

    只是，聖人真的完全信任三正道了嗎？至少崔無殤並不這麼認為。

    「何止是制衡官員。恕我直言，朝廷，不一直在制衡你們與魔道嗎？朝廷既要自在門替他們弄錢，又要防止他們一家獨大，危害到皇家的統治。」

    「既要羅睺宗替他強化軍士的戰力，又擔心他們如同夜隱軍一樣發動兵變。既要獨明教替他愚弄百姓，又擔心他們通過手底下這幫狂信徒來搞政教合一，所以才一直允許你們三大派存在啊，不是嗎？」

    杜仲神色有些凝重，沒有搭話。

    崔無殤道：「另一方面，朝廷恐怕也沒那麼放心你們，『俠以武犯禁』嘛，萬一你們三大派聯起手來，皇城的禁衛能擋得住？所以他們更不可能徹底剿滅魔道了。」

    「你信不信，萬一有一天你們快要徹底掃滅魔道，朝廷一定會插手，全力阻止你們。『飛鳥盡，良弓藏。』多簡單的道理。」

    杜仲眼裏閃過一絲決絕，道：「即便如此，飛鳥也得盡。」

    崔無殤聞言一怔，微微動容。

    杜仲道：「只要這幫壞鳥還在啄食百姓的骨血，我就勢必要除了他們。只要魔道覆滅，百姓安樂，我這弓，藏了也好，折了燒火也罷，無所謂。」

    崔無殤低聲重複：「『無所謂』嗎」

    杜仲一笑，道：「倒也是有點所謂。」

    崔無殤看向杜仲。

    杜仲道：「如果非要把我當成柴火燒了，最好是燒在百姓家裏，這樣至少還能烘些熱風出來，也能發點光亮。」

    杜仲回過頭來，看着崔無殤，道：「至於，怎麼制衡，那是他老人家的事，與我無關。我們做事，『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

    說罷，杜仲看了看朦朧的月色，道：「這麼說來，你師父怕是擋了人的財路，這才遭人陷害。自在門與當地官府，恐怕早就沆瀣一氣了。」

    崔無殤道：「我們境界低，讀書少，不懂什麼天道，也從沒想過要替天行道。」

    「只是，我和我師父都堅信，只要我們認真做好不良人該做的事，懲凶除惡，只要村口賣籠餅的胡大娘每天都認認真真把餡兒洗乾淨，把籠餅蒸好，只要我們家隔壁那個賣魚的趙老三別用細網打撈魚苗，賣貨的時候別缺斤少兩，別拿死魚充活魚。」

    「我是說，只要每個人都把手裏的事認真地做好，那麼天下一定會和平安泰，百姓也一定能安居樂業。」

    「這就是我們的信條。很簡單，對吧？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師父做了一件對的事，沒做完，那我就要把這件對的事做下去，無論代價是什麼。」

    杜仲聞言，拍了拍他的後背，道：「你已經幫了我們大忙。不過，這件事，你最好別再插手，三魔宗不是你能得罪的。」

    崔無殤問：「你打算怎麼做？」

    杜仲道：「去接頭場所抓兩個舌頭，再通過他們混進工坊。」

    崔無殤一驚，問：「工坊？你知道人被拐到哪兒去了？」

    杜仲搖了搖頭，道：「只知道那是個製毒工坊，在燕山腳下。仙墨，就是從那裏生產出來並銷往各地的。」

    崔無殤低頭沉思，道：「果然如此我追查這夥人，就是因為他們不僅拐賣人口，還會帶出一些仙墨在黑市流通。原來是仙墨工坊那可是暴利啊難怪難怪我師父隨隨便便就能被栽髒。」

    杜仲道：「我們有門規在此，朝廷的事，一律不得插手。你師父那邊，我們恐怕是無能為力了。」

    崔無殤道：「多謝。」

    杜仲道：「這個毒窩，明天一定會被剷除。你若有心，儘量組織起不良人兄弟們，屆時幫忙安頓好百姓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