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感受到了謝憐的決心,老槐樹枝葉顫動,放出一道道霧氣,將整個院子掩住。
這下子別說是全少澤他們了,就是小白狐和莊儼,也暫時不要想進來打擾了。
「你們看,院子裏起霧了?」
有人發現謝宅的驚變,卻是瞪大了眼睛,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這霧氣來的是那麼的突然,讓婁知縣想到了數月前的鬼霧,但這兩種霧氣明顯又不太一樣.後者詭異的很,給人一種危險的感覺。
但前者就像是普通的霧氣一般,以驚人的速度瀰漫開來,但並不會大規模擴散,只是堪堪將院子護住,之後便停了下來。
給人的感覺,就好像眼前的這座小院從整個小寧縣分割出去了一般。
「這謝娘娘果然不是凡人啊!」
一個侍衛感慨說道。
小院近在眼前,但被這濃霧一遮掩,卻好像遠在天邊。
「這自不必你說。」
眾人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謝娘娘的神奇之處,大家都看在眼裏,別的不談,就是剛剛那個仙氣飄飄的少女,就讓他們念念不忘
不像是個人,更像是一個靈動的精靈。
「我關心的是,謝娘娘此舉,是不是不想見我們啊」
縣丞早已聞訊趕來,一臉忐忑的問道。
「多半是如此了。」
全少澤一聲長嘆。
他最不想看到的畫面成真了。
果然仙人們都是怪脾氣,不是凡人想見就能見到的。
而就在這個時候,小莊出門了。
他抱着書本,打算按照慣例去老槐樹下讀書,結果一推開門,就看到了一大群人,頓時嚇了一跳。
「是小莊先生!」
「小莊先生是莊先生的兒子,謝娘娘拿他當子侄看待。」
「每天早晨小莊先生都會去謝娘娘家裏讀書!」
縣衙眾人早就摸清楚了謝宅的情況,看到莊儼後立即露出喜色。
「小莊先生,你進去後見了謝娘娘,請她務必抽時間見一面,這一位可是豐都來的侍中大人,肩負着陛下的皇命呢」
婁知縣連忙說道。
他看到了唯一的突破口,按照以往的情況來說,唯一能通行謝宅的,就只有莊家父子。
「豐都來的大人?」
莊儼嚇了一跳,下意識的看了全少澤一眼。
「可我不知道憐姨會不會見你們,她一直很忙..」
全少澤擠出笑臉。
「把話帶到就行。」
莊儼猶豫着點了點頭,就要往前走去。
只是看到好大的霧氣,卻是露出迷茫之色。
這霧他還是第一次見。
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但還是抱緊了懷裏的書本,鑽入了霧裏。
片刻之後,就退了回來。
「我也進不去了!」
莊儼看向眾人,有點小生氣的感覺。
平時他都能進謝宅的,這是他的特權,今天怎麼不能進去了?
難道是自己答應了要帶話,惹得憐姨生氣了?
他有點後悔,又有點憤怒,沒有多說什麼直接就回家去了。
砰!
院門重重的關上。
只留下眾人神色沮喪。
「連小莊都不願意見了,這謝娘娘怕是真的鐵了心了.」
婁知縣嘆息連連。
這個結果在他看來,已經非常不妙了。
但想想也符合謝娘娘的脾氣,自名頭傳出來之後,能見到謝娘娘的人是屈指可數。
以前她還經常出來遛彎,現在也不出來了。
雖然還住在小寧縣,但儼然已經是個世外之人了。
沒有人會想到事情並沒有那麼複雜,只是謝憐為了作畫,才顯得深居簡出,他們普遍的認為仙人一定是有深意,用這種方式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尋仙難,見仙難上難,請仙..」
全少澤苦笑一聲。
他太清楚這種感覺了,遇到仙人似乎就要耗盡一生的運氣,但遇到了又能怎麼樣呢?不代表就能請到。
緣之一字,就是如此,千變萬化,妙不可言。
又等了一段時間,謝宅還是門戶緊閉。
「那全大人,咱們怎麼說?先回客棧休息?」
婁縣令小心翼翼的問道。
四個侍衛卻是不約而同的摸了摸肚子,顯然是動心了。
他們昨日奔波一天,本來就沒吃好,晚上滴水未進不說,還在這裏守了一夜。
如果能守到仙人也就罷了,可看這情況,仙人壓根就沒見他們的意思。
如果繼續等下去,就顯得有些愚蠢了。
但全少澤卻還想堅持堅持,看了眾人一眼說道。
「你們若是累了就去休息吧,我還是在這裏等等。」
說話間,甚至不顧體面的坐在滿是塵土的地面上,一副要在這裏耗着的架勢。
眾人面面相覷。
「全大人您這又是何必?」
「不用管我,此次全某是鐵了心了,非要見到這位謝娘娘不可。」
全少澤揮了揮手,示意眾人離去。
四個侍衛開始還有點猶豫。
如果他們走了,仙人突然開了門,那麼豈不是全少澤一個人有見到仙人的機緣嗎?
等到了乾帝面前,好處全是全少澤的,還有他們什麼事?
可是一直等到中午,日頭漸漸出來,他們的飢餓疲憊的感覺愈發的明顯,整個人都顯得病懨懨的。
「受不了了!」
「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在我看來,謝娘娘一時半會根本就不會出門,酒足飯飽先睡一覺後再來等也不遲!」
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口,幾個侍衛迅速達成了一致。
他們受不了了,朝着客棧的方向趕去。
從豐都來的人裏面,就只剩下全少澤還在這裏等着.
但是縣衙的人還陪着。
婁知縣陪到了中午,因為衙門有事要做,這才離開了,但是縣丞還領着幾個人在這裏等着。
畢竟全少澤是豐都來的大佬,若是放在這裏不管,像什麼話?
「全大人,要不給您帶點東西先墊墊肚子吧。」
「不必了。」
「好歹也要喝口水吧?隔壁就是莊家,我去問莊先生討一碗水。」
縣丞不給全少澤拒絕的餘地,直接就去莊家敲門了。
再這樣下去,堂堂侍中要是餓死渴死在小寧縣,那可就出大新聞了。
此時的莊家之中,正在吃中午飯。
莊墨陳看着有些不在狀態的兒子,笑着說道。
「在你眼裏,你憐姨難道心胸就那麼狹隘嗎?只是給外人帶一句話罷了,你還真以為他會因此生氣而不見你?」
莊儼咬着筷子,呆愣愣的說道.
「可若不是這樣,我為什麼進不去憐姨家?」
莊墨陳想了想,說道。
「想必是謝先生已經進行到了最關鍵的地步吧,這個時期容不得打擾,所以才隔絕了外界.但這也說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她距離大功告成不遠了。」
「真的?」
「爹還能騙你?好好吃飯吧。」
「哦。」
莊家父子正在對話,忽然間聽到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有福在門縫裏看到縣丞,連忙通報上來。
「老爺,是縣丞大人。」
莊墨陳放下碗筷,起身出去。
吱呀
院門打開。
「莊先生,這是豐都來的侍中大人,因為要展現誠意等候謝娘娘的緣故,滴水未進,眼看着就要撐不住了所以我想請莊先生取一碗水,老這樣下去怎麼能行?唉!」
縣丞小聲說道。
「小事。」
莊墨陳揮了揮手。
「取一碗清水來。」
有福連忙跑到屋子裏取來了水,莊墨陳親自端着出來,目光掃過塵灰滿面,又凍又餓,十分狼狽的全少澤.
「想求見謝先生的人很多,侍中大人是最有誠意的。」
全少澤有氣無力的拱了拱手,還是坐在地面上。
「這位就是莊先生吧?久仰久仰,在下全少澤。」
莊墨陳蹲下來,說道。
「先喝碗水吧全大人。」
「不瞞先生,不敢喝,怕前功盡棄。」
「哈哈,莫非大人還想玩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那一套?莊某勸大人最好不要這麼做。」
「此話怎講?」
「按照我對謝先生的了解,她本人可不在乎這些東西,她若是想見你,肯定就會見,不想見你,那就不見你在這裏餓着渴着,只能感動到自己,卻萬萬感動不到她。」
「謝娘娘當真如此鐵石心腸嗎?」
「非也,只是他現在情況特殊,沉迷於做自己的事情,對外面的事情應該是一無所知,沒看早晨小兒都不能進門嗎?」
「這」
「聽莊某一句,喝吧。」
莊墨陳的言語天然就帶着一股說服力,全少澤猶豫了少許,終究還是敗給了身體的本能。
接過碗,一飲而盡。
還下意識的伸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莊墨陳見此,又讓有福取了一碗水過來。
「多謝莊先生贈水之恩。」
全少澤恢復了一點精神,說話也有了點力氣。
「全某求教先生,謝娘娘要做的那件事情,到底什麼能夠做完呢?我到底有沒有機會見她一面。」
莊墨陳思考少許,說道。
「這個嘛,莊某也不敢確定,但猜測應該是快了吧。」
全少澤聞言,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旋即又苦笑一聲,說道。
「初次見面,就讓莊先生看到在下的這副模樣,實在是窩囊了些,還請見諒。」
「窩囊?呵呵,大人乃是堂堂侍中,天子近前的人物,誰人敢言大人窩囊?」
「侍中不窩囊,窩囊的是全某,我這個侍中官,得來的太過離奇,或許還是拜謝娘娘所賜..」
莊墨陳一怔,這次是真的來了點興趣,跟全少澤一樣,一屁股坐在地面上。
「此話怎講?」。
或許是因為莊墨陳和他坐在一起顯得親近的緣故,全少澤輕嘆一聲,便將前塵舊事都說了出來。
「.就因為全某奉命監斬,與那仙人見過面,說過話,陛下便以為我有仙緣,直接提拔我為侍中。想我當時,竟然還有些激動,等回過神來後,卻已經被扣了個幸進小人的帽子,呵呵,朝堂上的諸公,就沒有一個人看得起我的,連表面的偽裝都不屑於做想到這些事情,全少澤便有說不盡的苦楚。
人生的大起大落,總還是該有個過程,可是他卻好像直接跳過了這個環節,前一天剛剛成為侍中,還不等他感受權力的滋味,第二天就已經成為了「小人」。
往日與他交好的同僚,甚至都斷了來往。
按理來說這種升遷之事,不說門庭若市,至少也要有人來恭賀才對,但他收穫到了什麼呢?無盡的惡意罷了!
也就是那一刻,全少澤意識到了自己真正的處境。
「如此說來,全大人還真是無妄之災。」
莊墨陳似乎有些理解眼前的這位「大人物」為什麼會這麼執着的賴在謝宅門口了。
「朝臣之所以疏遠,嫌棄,輕視大人,在莊某看來有兩個原因,一是嫉妒,無論是什麼原因,大人在短時間內坐上了他們這輩子都子啊盼望的位置,這就已經足夠招來嫉恨了,第二則是,大人的這個侍中職位,名不副實。」
「莊先生指的是全某上無座師鄉黨幫襯,下無親族朋友扶持?」
「那些都是虛的,所謂侍中,乃是天子的心腹職位,得了天子恩寵,便可以權勢滔天。這世上所有的關係,都比不上天子的信重。全大人真正的軟肋,還是在於天子從頭到尾都沒有信任過大人。」
「莊先生雖然遠在偏僻之地,但對於朝中諸公的心思卻是洞若觀火.事情確實是這樣,陛下任命全某,僅僅是因為我和仙人見過面,但若是請不來仙人,我這個侍中也就沒有必要存在了,不瞞先生,若不是全某機警,或許早就成了刀下亡魂,此次主動請纓來到小寧縣,也只是想要偷的幾日閒罷了,卻未曾想到,真的能發現仙蹤。」
全少澤搖了搖頭,看向謝宅被濃霧遮掩的大門,喃喃說道。
「所以,這或許是全某唯一的機會,如果不能將她帶回豐都,將來恐怕再無和先生見面之日了。」
莊墨陳沉默了片刻,他能夠理解全少澤的心情,緩緩問道。
「這就是大人苦等的原因嗎?」
「也不全是,還有心中的執念..我想親眼看看,這個所謂的謝娘娘,到底是不是那個人。」
「那個在菜市口死而復生?然後匆匆離開豐都的年輕仙人?」
「正是如此。」
「那或許,真的如全大人所想。」
全少澤說這麼一番話,顯然也是存着一定的試探之意。
畢竟整個小寧縣都知道,莊墨陳是和謝憐關係最好的人。
但他沒有想到的是,莊墨陳竟然會這麼直截了當的認可他的猜測。
「莊先生的意思是,謝娘娘正是菜市口的那位?」
全少澤顫抖着詢問,饒是他早有猜測,但這番話聽莊墨陳說出來,卻增加了許多的可信度。
「九成可能吧。」
莊墨陳回憶過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當時我見到謝先生的時候,她就坐在路邊休息,我見她雖是女子,但卻氣度不凡,卻穿着道袍,於是好奇詢問,她卻對我說,自己本不是道人,只是過路的書生,因為被雨淋濕了衣服所以才臨時換了道袍卻不成想,就被官府捉了去,押送到了豐都,等到驗明了身份後,這才被僥倖放出,逃的生天。」
全少澤搖頭,非常篤定的說道。
「此言有假,凡是被送到豐都的道人,只要是不能讓陛下長生,就只有死路一條,全某就是監斬官,也不知道見過多少道人被冤死,何曾有人還能被放出的」
莊墨陳嘴角的笑意愈發濃郁了。
「當時莊某卻是沒細想,後來知道了她不凡後,細細回憶往事,很快就發現了紕漏之處,確實是如全大人所言,天子寧殺錯不放過,怎麼可能還能讓她走脫呢?再加上時間正好對上,莊某可以確定,謝先生確實是全大人要找的那個人。」
「莊先生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不怕謝娘娘不滿嗎?」
「此事已經瞞不住了,即便是莊某不說,全大人不也有了這種懷疑麼?說是懷疑,只怕是心裏已經大致確定了吧。」
莊墨陳幽幽一嘆。
「這天底下的聰明人何其多也,只需要上下聯繫謝先生和莊某的關係,再加上這些細節推敲,就不難知道他正是天子苦苦要找尋的那位仙人。」
說到這,莊墨陳也有些無奈。
他本以為自己說服了婁縣令,讓他在奏摺之中沒有提起謝憐的事情,此事就算過去了。
結果沒成想,造化弄人,居然是全少澤親自走了這一趟,那就沒辦法了。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全少澤跟謝憐的牽扯並沒有結束.
全少澤從激動之中調整了過來,苦笑說道。
「唉,確認了此事又如何呢?謝娘娘本來就沒怎麼掩飾身份,就說明她並不怕被人知道,此事對於他來說怕是造不成什麼困擾,但對於全某而言,卻無疑是滅頂之災.全某在這裏求教先生,您覺得謝娘娘會有可能跟我去豐都嗎?」
「絕無可能!」
」..」
「全大人可以收起僥倖心理了,謝先生雖然平日裏很好說話,但實際上是一個很有主意的人,她當初不願意見天子如今就不會輕易改變想法。』
「此事,全某大概也猜到了如此說來,我只有死路一條了。」
全少澤反倒是笑了起來,有一種詭異的釋然之感。
放棄了不該有的幻想,整個人竟然變得輕鬆了起來。
「倒也不一定。」
莊墨陳想了想說道。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