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這些糧食是花錢買的還是搶的,嚴嵩和張璁都很默契的沒問。
如果是花錢買的,這些錢是哪來的?
兩個人都是聰明人,自然明白這其中涉及到很多機密,對他們而言,知道這些沒什麼好處。
反正只要這些糧食能用於修築堤壩,對嚴嵩而言就是好事,有了這些糧食,嚴嵩那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
果然,抱緊周大人的大腿是正確的選擇,自己來到蘇州府之後做的事很少,很多都是順勢而為,多數難題都被這位錦衣衛百戶解決了。
不愧是王陽明口中的治世之才。
嚴嵩不禁想起了當初王陽明離京之前,兩人的最後一次相聚,王陽明滿含深意的看着嚴嵩,說周衡器是治世之才,將來絕非尋常。
那時候周楚還只是個商人,彼時周楚還在藏拙,嚴嵩雖然看的出來這個年輕人談吐不一般,見識也遠超同齡人,不過對於王陽明的話,還是深感懷疑。
在他看來,無非是王陽明和周楚關係好,才如此誇讚他。
他怎麼都沒想到,僅僅過了大半年的時間,嚴嵩再次注意到這個年輕人的時候,他已經一步登天,成為了錦衣衛指揮使。
當時嚴嵩人都麻了。
不過那時候,嚴嵩也只是覺得周楚運氣好一些,或許皇帝只是看在周楚和陸家的關係,才會讓他出任這個錦衣衛指揮使。
雖然嚴嵩內心清楚,只是這個理由絕對不足以讓周楚達到這個位置,但嚴嵩不願意承認,畢竟他蹉跎了這麼多年,還一事無成,和周楚一比,他是多麼的失敗。
再後來,周楚在京城大殺四方,終於讓嚴嵩看清楚了這個年輕人的本事,不過那時候嚴嵩覺得這個年輕人過剛易折,這般不顧一切的折騰,把自己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折騰沒了。
如果不是楊慎和皇帝力保,恐怕命都沒了。
直到此時,嚴嵩才真正看清楚周楚的恐怖之處,這個年輕人看似莽撞,實際上在做一件事之前,可能早就謀劃好了一切。
這讓他不禁想起了楊慎性格的轉變,以及皇帝在朝堂之上罵楊慎的那些話。
越想,嚴嵩越是覺得後怕,得虧自己沒有得罪周衡器,否則恐怕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陛下有周大人這種治世能臣輔佐,定能成為我大明的中興之主。」
張璁不着痕跡的拍了個馬屁。
實際上張璁心裏想的也是輔佐皇帝,改變大明的現狀,這一點倒是和周楚不謀而合。
再加上兩人在職位上並不存在衝突,所以基本上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會是同一條戰線上的,甚至可能一直都是一個戰壕的。
周楚聽到這話,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兩位可曾見識過我大明底層百姓的生活?」
周楚看着嚴嵩和張璁道。
無論是嚴嵩還是張璁,出身就決定了他們看不清民間疾苦,嚴家雖然沒落了,但也遠不是普通百姓能比的。
張璁更不用說了,少好經學,博學多才,十二三歲就在文壇初露鋒芒,這種人又豈會是一般家庭出來的?
大明文人和官員最大的問題便是和底層百姓完全脫鈎,看不到底層百姓的艱辛,不只是大明,這是絕大多數封建王朝的通病。
很多朝代的儲相人選,都是直接進入翰林院,熬個幾年就進入六部任職,然後一路平穩過渡到宰相或者內閣,整個歷程和底層百姓毫無關聯。
也正是因此,在大多數封建王朝上層眼裏,底層百姓不過是一些籌碼,諸如唐朝名將郭子儀,在回紇兩次相助大唐之後,也默認了讓他們在洛陽劫掠屠殺一番。
倘若這些文人和官員眼裏看不到底層百姓,即便周楚再怎麼努力,也只能改變一時之現狀,等到周楚百年之後,便是人死政息。
周楚很清楚自己要走的這條路有多難,別看自己現在一路走來很順利,但到現在為止,僅僅一個海禁的問題都還沒解決,大明存在的問題,又豈止這一個。
張璁和嚴嵩聽到這話,神色都略顯慚愧。
「說來慚愧,下官未曾真的體驗過。」
嚴嵩滿臉慚愧道。
「下官也是。」
張璁附和道。
「既如此,今日便帶兩位去體驗一下流民的生活。」
周楚說完這話,便離開了庫房,翻身上馬之後,率先向着西邊走去,其餘幾人紛紛跟上,不知道周楚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蘇州府沒有太高的山,最高的海拔也不過三百多米,名曰穹窿山。
製造水泥需要大量的石灰,自然要開山取石,這項工作從幾天前邊開始了,整個穹窿山有無數流民在配合下,井然有序的在山中取石。
周楚等人很快就來到了穹窿山下。
「今日,我便和兩位一起,體驗一下我大明底層百姓的生活。」
周楚說完隨手將韁繩丟給了身旁的沈煉,進山開始搬石頭。
嚴嵩和張璁對視了一眼,滿臉苦笑,他們何曾吃過這種苦,不過沒辦法,周楚都發話了,哪怕是為了前途,也要硬着頭皮去干。
周楚很利索的扛起一塊很大的石頭,就往山下走。
「你們量力而行,別閃了腰。」
周楚看着嚴嵩和張璁叮囑道。
這兩位可都是四十多歲的人了,本身也沒練過武,更沒有幹過體力活,驟然幹這種活,自然得悠着點。
周楚說完便不再理會兩人,繼續往山下走去。
周楚帶着他倆來體驗生活,倒也沒指望這兩人真的就能體驗民間疾苦了。
這只是周楚在為以後做的一種嘗試,或許以後該讓那些登科的進士們,第一時間不是去翰林院坐班,而是來底層體驗生活,如此一來,他們才能真正理解所謂的民間疾苦,而不是從書上看到輕飄飄的幾個字,幾句話。
只有真正的體會了民間疾苦,才會設身處地的站在百姓的角度考慮事情,而不是張口之乎者也,閉口禮義廉恥。
之乎者也不能修築堤壩,禮義廉恥也不能帶來糧食,這些文官們在政治鬥爭上一個個都是好手,但在治國方面,一個個又是那麼的無能。
嚴嵩和張璁此時才真正看清楚這些流民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這些流民一個個都扛着一塊塊看着就很重的石頭,有的看着很瘦弱,但扛着的石頭卻很大,大到嚴嵩看了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這些人很多連一雙正經的鞋子都沒有,嚴嵩和張璁甚至能看到一些人腳上磨出的血泡。
很快,他們兩人也感受到了這種痛苦,兩人僅僅搬了兩三趟,細嫩的手上就起了血泡,疼的兩人直呲牙。
沈煉讓林鹿幫忙看着馬,也上山開始搬石頭了,他修行的便是王陽明的知行合一,自然不會眼睜睜的看着。
林鹿也想上山,奈何他要看着眾人的馬匹,實在是抽不開身。
嚴嵩和張璁兩人的體力實在是不行,每搬一趟,都要休息好一會。
周楚倒也沒期望兩人多能幹,主要是想讓他們體驗一下。
眾人忙碌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到了放飯的時間了。
周楚和嚴嵩等人來到了打飯的地方,一人領了一大碗白粥和一些蘿蔔乾。
嚴嵩看着碗裏的稀粥,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不過此時他已經餓極了,暫時先不管這麼多了,一頓狼吞虎咽,很快就把碗裏的粥和蘿蔔乾吃光了。
「你們的粥怎麼這麼稀?」
吃飽後的嚴嵩有了精力,來到負責放飯的小吏旁邊問道。
「愛吃不吃,不吃滾蛋,能有吃的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
小吏一點都不慣着嚴嵩,開口怒罵道。
「知府大人不是說了粥不能煮的太稀,還有粥里要放鹽,不然怎麼能有體力幹活?你們這麼做難道不怕上面追究下來?」
嚴嵩此時大概明白周楚為何帶他來這裏了,看着眼前的小吏痛斥道。
「嘿,還真有不怕死的。」
小吏說完這話,招呼其他人,一群人擼起了袖子,紛紛向嚴嵩圍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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