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懸坐在自家的沙發上,嘴裏叼着一根吸管。
杯中的可樂已經喝完,只剩下吸管發出徒勞的「咕嚕」聲。
半個小時前和黃六郎的那番對話,讓他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他搞錯了一個根本性上的問題。
回首昨日和白璟的相識,說到底,他們能夠結成暫時的聯盟,還是因為九尾狐的主動。
如果不是九尾狐的邀請,周懸根本就不會加入到「拋屍案」的調查隊伍中,畢竟按照他過去的立場,能給警員們製造點混亂,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細想一下,昨天才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為這座城市的平穩,做出了一點自己的貢獻。
在那之前呢?
為什麼一座明明生活着這麼多妖怪的城市,在治安方面卻基本沒有出過什麼值得一說的「大事件」,就連那個犯下三條人命的出租車司機殺手,到頭來也只是個人類。
人類社會的法律和道德標準,顯然不可能限制天生掌握妖術的妖怪們,而能夠除妖的天師,在人類中也是稀少存在的個體。
那麼,究竟是什麼,能讓這幫「其心必異」的妖怪們,在這座城市中「老實本分」的生存下去呢?
答案,一定跟那隻九尾狐分不開關係——少數實力強大的妖怪,以自己的力量約束着其他同類,禁止他們做出出格的行為。
這看似有些粗暴的方式,卻非常管用。
這座城市得以穩定的原因,並不是周懸、又或者任何一個途經此地的天師。
而是妖怪們自己。
如果有人打破了此間的平衡,必然會招致強烈的反噬。
一心想在大城市紮根立足的黃鼠狼大姐;勤勤懇懇,膽小怕事的黃鼠狼小弟;為了人類養女,不惜拜訪天師的妖怪夫婦誰都沒法保證,當血流成河的那一日到來之時,這些弱小的妖怪中,有誰能夠獨善其身。
當他們遇險之時,他們的親人同族,又會怎麼做呢?
答案是,在殺戮與悲劇的車輪開始滾動的時候,牽連其中者,只會越來越多。
所以,這根本不是選擇一輛呼嘯而過的列車,要碾死十個,還是一個人的問題。
真正應該考慮的,是如何阻止那輛列車發動,把可能發生的混亂扼制在搖籃之中。
哪怕這班車的駕駛員是師傅的同門師兄,是自己名義上的師伯。
只是在那之前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歡迎回家!」
門被推開,穿着黑襯衫、戴着十字架造型項鍊的高大男人走了進來。
他左看右看,在確定門後的紙人不會再偷襲他後,吹了一聲口哨,緊跟一個飛撲,整個人趴在了寬大的沙發上。
這時,他才有空側過臉,看向這套住宅的主人。
「周先生,我想你對我,應該存在一些誤解。」白璟說,「很大的誤解。」
「因為你一通火急火燎、意義不明的電話,我推掉了一頓晚餐、一頓宵夜、還有兩場約會你知道我平時其實很忙嗎?還是說你覺得,我是那種一通電話就能隨便約出來的缺愛閒人?」
「確定不是四場約會?」周懸反問。
「我特意強調晚餐和夜宵,是在向你傳遞一個message,一個『我現在很餓』的重要message!」白璟用眼神給他遞刀子,「別告訴我,你沒給客人點晚飯!」
「還剩了一枚蛋撻。」周懸指了指茶几,「需要我幫你微波爐加熱一下嗎?」
「免了,順便告訴你,我根本就不喜歡吃甜食!」白璟一個咕嚕爬起來,一口悶掉了蛋撻,口齒不清地問,「所以你找我來幹嘛,總不是想關心刑天的事兒吧?你又不是領導,我可沒理由跟你匯報工作」
「常平的事怎麼樣了?」
「」
「?」
「還能怎麼樣,當然是搞定了!從今天起,人家就是有人權的安平市公民,為城市交通辛勤付出的出租車司機了!」白璟抓起可樂杯,把裏頭的冰筷一股腦倒進了自己嘴裏,咔吧咔吧地嚼着。
「這麼快?」
「你以為我是誰?」白璟翻了個白眼,「等着吧,以常平的性格,遲早會給你送果籃,感謝天師大人的提攜之恩的。」
「沒事了吧?沒事我可走了,順便提醒你,下次你的來電,我會酌情接聽的。」白璟吃完蛋撻,起身就想走人。
「我還有件事想問。」
「我們還有共同的朋友?」白璟對着電視機屏幕,整理髮型。
周懸看着他:「你結婚了嗎?」
「什麼?」白璟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看來沒有。」周懸繼續問,「你平時跟誰一起住?女朋友們?還是其他親人?比如父母,兄弟?」
「餵」白璟一屁股坐回沙發上,一臉狐疑地打量着他,「你這是被人口普查單位收買了?他們最近準備給妖怪們新頒一張身份證?」
「當然不是。」
「那你在這兒查什麼戶口呢!」
「我只是想知道,這裏是不是還住着其他九尾狐。」
「其他九尾狐?」白璟眯眯眼睛,「問這個幹嘛。」
「因為我沒在這裏見過你的同族。」周懸說,「正常來說,你們應該以家族、家庭為單位行動的妖怪吧?可你似乎是這裏唯一的九尾狐」
「九尾狐又不是黃鼠狼那種妖怪,你逛條街就能見到好幾隻,什麼大妮二妮六郎十一郎」白璟掰着手指數。
「所以?」
「我當然是這裏唯一的九尾狐!」
「這不符合九尾狐的習性。」
「習性?」白璟一樂,「那按你的說法,其他人類都朝九晚五的上班,你怎麼一天只工作四個小時呢?是因為懶嗎?」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啊。其他九尾狐愛膩歪在一起,跟我白璟有什麼關係?我就愛一個人待着不行嗎?你懂不懂自由的含金量啊!」
「那附近的城市裏,有你的同族嗎?」
「我又不是佛祖,手眼通天什麼都知道!」
「也就是說」周懸拋出一個假設,「如果你在安平市被人打了,也不會有其他的九尾狐來助陣,對不對?」
「我?被打?」白璟瞪大了眼睛,「誰敢打我?你以為我是誰等等,你這是在試探我嗎?」
「你最近有出去旅遊的計劃嗎?」周懸又問出了一個,在白璟聽來莫名其妙的問題,「最好是去別的國家,一個月內不回來的那種長途旅行。」
「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我只是在考慮,以什麼樣的方式請你暫時離開這裏比較好。」周懸認真地說,「因為,如果你繼續留在這裏的話,可能有人來找你麻煩。」
「誰?」
「天師。」
「你神經病發作了?」
「不,不是我,是我名義上的師伯。」
「他是神經病?」
「她有沒有病,我不知道。」周懸一字一頓地說。
「但我覺得他想殺你,這是真的。」一筆閣 www.pinbige.com